书城青春文学楼兰天下①·宫之妖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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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冯婉(1)

王后宫中的气氛莫名低落,王与后居中而坐,两人之间隔着一张制作精美的紫檀木桌。中年宫女梅娘站在侧旁,用一种新奇的目光打量着手足无措的冯婉。

冯婉第一次发现,原来王后的目光可以如此冰冷。在这个初夏的午后,她觉得自己正置身天山之上终年不化的冰雪之中。

她不知这一切是何用意,阴谋源于何处,她本是大将军之女,怎会忽然变成了已故王后的女儿。她觉得啼笑皆非,却自心底里感觉到寒意。她知道以王后的性情,绝不会放过敌人之女。只是,她怎会莫名其妙地变成了公主?在此之前,她还在试图让人相信沙子才是那个女子。

“你今年十九岁?”王后明知故问地说。

她点头,这不是什么秘密,以往她过生日的时候,王后还曾经派人送去贺礼。

“我记得那一年,没有听说将军夫人怀孕的消息,忽然便传闻说夫人生了个女儿。而刚巧宫中走失了公主,只不过谁都不曾将将军夫人的女儿与公主走失联系在一起。如此说来,是我疏忽了。”王后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似在说着什么不相干的事情。只有在“疏忽”两个字上方才能听到一丝寒意。

冯婉心慌意乱,双腿一软,不由地跪了下来。她的语声里透着哭腔:“娘娘,不知是谁存心和奴婢过不去,故意冤枉奴婢。奴婢要求传家母进宫,请娘娘亲自询问家母。”

王后微微一笑,“你以为我们没有传过吗?不过你母亲称病不愿来朝。她生了什么大不了的病?这么重要的事,就算是要死了,抬也会让人抬进来吧。可是她却不敢来见我,这是为何?”

冯婉的心便冷了,母亲偏偏在这个时候避而不见,难道说,她真是公主?

她忽然看见长生站在门口,连忙向着长生爬去,双手抱着他的腿哭道:“太子殿下,请你说句话,我怎么可能是公主?我明明就要嫁你为妻了,又怎么可能是你的姐姐?”

长生想要扶起她,手才搭上她的手臂,就听见母亲冷漠的声音:“还好因宫中有事,推迟了大婚,否则岂非要铸成大错。”

长生伸出去的手便僵在了半空,他抬头看了母亲一眼,母亲的脸似是戴了一张面具,他便讪讪地收回手来。冯婉绝望地看着他,忽然一眼瞥见长生身后的沙子。她纤细的双眉立刻紧紧地蹙了起来,心里忍不住想到,若我是太子殿下的姐姐,便不能与他大婚,岂非正中了这个小贱人的心意。

她慢慢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满怀仇恨地紧盯着沙子,她并不知即将到来的悲惨命运,心中所想的,只是与长生之间的关系要彻底改变了。

她忽然伸出手,向着沙子脸上抓去。只不过她与沙子之间还隔着长生,长生轻而易举地握住她的手腕,皱眉道:“你这是干什么?”

冯婉尖声叫道:“我要抓花她的脸,就算我是公主,我也不能容她和太子殿下在一起。”

她用尽全力想要甩脱长生的手,长生的手却稳如泰山,怎么甩也甩不掉。身后忽然传来尉子期带着怒意的声音:“来人,把冯小姐带下去,好好看管起来,我有事与国师商量。”

长生这才看见站在墙角的安贪狼,他仍然一如往常,一身黑衣静默,站在角落的姿态有着飘然欲仙的出尘之姿。

他向着安贪狼行了一礼,打算退出房门,尉子期却忽然喊住了他,“长生,你留下。”

长生怔了怔,本以为这种话题会刻意避开他,想不到尉子期竟会让他参与讨论。他看着两名侍女将冯婉搀扶下去,所谓之搀扶,倒有一半是强迫。梅娘自长生身过经过,在走出房门之时,留下了含义不明的一瞥。

房门在身后关上了,房内只剩下尉子期、王后、安贪狼和长生四人。

长生忽然有些不自在,父王和母后沉重的脸色,有些像是夏日午后沉闷的雷雨天气。沙漠中的雨是落不到地面的,只能看见半空之中翻腾着的乌云。长生觉得父王和母后现在就是那些乌云,让他莫测高深。

谈话竟是从死去的宫女开始的,这颇出乎长生的意料,转念一想,却又很是顺理成章。

“宫女的死因查出来了吗?”尉子期说。

“是,臣以为,宫女之死,全是因为百年前的诅咒。”安贪狼肃容回答,“百年以来,为了破解这个诅咒,每一代楼兰王室都会烧死一名子女,以此换取其他子女的平安。”

“王权已经列迭……”尉子期沉吟着道。

“大王不记得西河公主了吗?”尉子期便默然不语。西河公主是他的姐姐,虽说尉氏只是安氏的远亲,但当尉屠耆登基之后,仍然为了防止诅咒的出现,活活烧死了一个七岁的幼女,这个女孩便是西河公主。

“百年以来,历代楼兰之王都依靠这个办法来换取一代的平安,可见,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好吧,既然冯婉是安王后之女,就用她来祭祀吧!”尉子期下结论似的说,他并没有问宫女死去的具体细节,也不曾问过长生有何感受。在下了这个命令之后,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是二十年来,一直郁结于胸中的闷气。他忽觉轻松了,死吧!一个不合时宜的女孩,死亡应该是不错的选择。

他的脸上甚至出现了罕见的笑容,身体也开始有了某些变化,也许应该找一些年轻貌美的宫女玩乐一下,他心里这样想着,从满面惊愕的长生身边经过。

走出门的时候,他才似想起什么一样回头对长生说,“让你师傅给你驱驱魔吧!还有,你喜欢的那个小宫女叫什么来着?是不是叫沙子?你要是喜欢她,就收她为姬妾,将来也可以立她为妃,不过太子妃一定要选择一个名门之女,这才能母仪天下。”

王后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无比难看,母仪天下,这许多年来,出身低微一直是她的心病,若非安千碧死了,若非大王心绪不宁,或许这王后还是轮不上她。

她看着大王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的雪色阳光之下,宫女可疑的裙裾如同白驹过隙一掠而过,她忽然大声道:“什么母仪天下?若是你喜欢就立那个沙子做太子妃。宫女又怎么样,宫女便不能做王后吗?”

祭祀仪式定在三日之后,为了避免引起百姓的恐惶,仪式会在宫中秘密进行。整个仪式由安贪狼主持,大王、王后和太子殿下都会参观仪式的过程。

冯婉被送入了一间名叫赏春阁的小楼中居住,一日便得到十八次封赏,宫女们不再叫她冯小姐,却改口叫她公主。她尚不知道将会被祭祀,心中百味陈杂,总觉得公主比不上太子妃。

公主毕竟是要嫁给外姓人的,太子妃却不同,将来顺理成章地做王后,成为后宫之主。而且,忽然成了公主,这件事也让她无法接受。她很想见母亲一面,很想亲口问问母亲,只是称病不朝的将军夫人便如人间蒸发了一样,不见踪影。

这个赏春阁与宫中的任何建筑都不相似,独自建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里,周围被篱笆围着,倒像是冷宫。冯婉坐在窗旁看了一会儿,见到侍卫们闪烁的刀影。为何楼旁会有侍卫驻守?难道说还怕她跑了不成?

她越想越是狐疑,便向小楼门口走去。一个宫女忽然从暗处走了出来,拦住她的去路:“公主这是要去哪里?”

冯婉瞥了那名宫女一眼,是一个从来不曾见过的陌生宫女,“我觉得气闷,要出去走走。”

“是,奴婢陪着公主去吧!”

“你陪着我?我想一个人走。”

“是。”宫女柔顺地回答。

冯婉满意地步出院门,向着御花园行去。但她很快便发现,那名宫女远远地跟在她身后,不仅如此,宫女身旁,还有两名侍卫若即若离地跟随。

是在跟踪我?冯婉心里一紧。为何要跟踪我?难道是王后还不愿放过我?

她心里想到的无非是王后对已故安王后的怀恨之情,却并没有想到其它。虽说如此,她心里还是觉得恐惧,想了半晌,王后平时就对自己很是宠爱,不如亲自去向王后表示心意,即便自己成了公主,也一样会对王后忠心耿耿。她这样想着,便忍不住叹了口气。人人都想当公主,可是这公主身份一落到她的头上,却让她如此无奈。本来就要成为太子妃的人,怎么会就这样变成了太子的姐姐?

她向着王后寝宫行去,才走到门口,就被宫监拦住了道路,“公主请回吧!王后谁也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