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四下意识避开她的目光，“不都跟你说了吗，一切等救我爹出来了再说，我爹是他的财神，他当然得救我爹了。”
“那他什么时候再来接头？”
“他神出鬼没，我哪知道呀。”
区舒云忽然对阿四一笑，颇为妩媚，“其实你是个好人，不是土匪。”
“我就是土匪也不会对你感兴趣。”
区舒云非但不生气，反而笑得更妩媚了，弄得阿四有点发毛。
“从我在天星码头上见你第一面我就知道你是个正派人，不过表面上有点邪气，说真的倒不讨厌，反而挺招人喜欢的。”
阿四不愿跟她聊什么天星码头，怕露馅，只好扯着被子道：“我累了，你快回床上去！”
区舒云摸摸他的地铺，“这样睡在地上太凉吧。”又摸摸他被子，“被子也太薄了。”
区舒云的“温柔”——轮到阿四不自在了，他的心扑通扑通地跳，高声道：“我挺好……你……你可不要有非份之想！”
区舒云只管在阿四的铺上、枕头底下摸呀摸，还是笑眯眯地：“我知道你心里还有别的姑娘，叫阿纯是不是？”
阿四头“嗡”地一声：“你胡说！”
区舒云笑了，“一看你这反应，就知道我猜对了，你喝醉的时候，把我当阿纯，抱着不撒手呢！”
阿四脸直红到耳朵根儿，“不可能！”
“还不敢认！”区舒云脸色一变，突然猛地从铺底下抽出那柄枪来，原来她一直在演戏，就是为了能让阿四放松警惕，“我有秦先生，你有那个阿纯，咱俩扯平了！不过我还是得防着你！”
阿四气不打一处来，“腾”地站起来，走到大衣柜前，踮着脚，手伸到柜顶摸了半天，摸到了那枚炸弹，在手里颠了颠，“你最好给我老实点！”
区舒云鄙夷道：“原来是个牛津牌的大耗子，就会藏东西，害我找半天！”
阿四把炸弹往胸前一抱，区舒云用手指转着手枪，神气活现地经过他，回到床上，阿四只觉得烦得慌，回到地铺，要躺下又不放心，索性披上被子，捧着炸弹，靠门坐着，专心守她！
洞房一夜再无话，清晨，新鲜明媚的晨光斜射进天井，老太太的院子里，夏荷一边在给老太太饲养的珍奇鹦鹉喂食，心思却全在从房间里传出的声音上。
“也不看看今天什么日子，说也不说一声就这么走了，当了公公的人……”老太太听起来很不高兴，老丁极力安慰，声音听上去十分坦荡，“香港那边急得很，老爷也是没法子，要是顺利的话，两三天就能回来。”
他安抚一番，这才退出来，曹氏早在外边焦灼地守着，见他出来急忙迎上，“老丁，怎么办呀！”
老丁示意曹氏小点声，拉着她走到远离老太太房间的角落，叮嘱道：“太太，无论如何您也得想法子把这关过了。”
“我有什么法子，巡抚小姐能听我的，那么大的事，哪里瞒得住……都怪我，我的命太苦……”曹氏满脸是泪。
“太太，别，千万别哭，眼睛红了，更没法见人了……重光少爷说有他在，让您放心。”老丁急忙安慰，听老丁这么一说，曹氏一边无声抽泣，一边使劲点头。
晨光照在阿四酣睡的脸上，他怀里揣着炸弹，歪靠在门边，口水亮晶晶的，这么睡不舒服，阿四皱着眉拧了拧身体，突然听到外边轻轻敲门声，老丁在轻叫：“少爷……”
“嗯！”阿四警觉地跳起来，他怀里的炸弹掉下来，滚动，滚动……一直滚到床边——阿四急忙扑上去抓住炸弹重新抱起，抬眼一看，喜床上，区舒云和衣趴在枕头上，睡得正香。
好机会！阿四不理会老丁的敲门，急忙轻轻去摸区舒云的身下，那柄手枪正被她压着呢！他咬着后牙槽专心扣手枪，眼看就要出来大半。
“小心走火。”
阿四吓了一跳，几乎坐倒在地上，一抬头，区舒云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拿着手枪对着他。
阿四反倒平静了，“你在哪儿？ ”
区舒云愣了，这人在说什么。
“你是谁？”阿四紧跟上一句。
区舒云更懵了，奇怪地看着他。
“你想干什么？”
区舒云真有点怕了：“你没毛病吧。”
阿四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土，淡定道：“你在李家，你是李家的媳妇，你得有个李家媳妇的样子。”
“李重光，你凭什么命令我？”区舒云的眉毛立刻立了起来。
阿四摇头，“不是我，是秦少白说的，刚才说的是他的原话，他要我转达给你。”他早已找准区舒云的命门，一点也不怕她，学着秦少白的口气道：“‘这次行动跟李老板没有关系，是我们连累了李老板，我们的同志已经牺牲，就算我出去自首，也救不了李老板，唯一的机会是你父亲帮李家说话，所以，请你和李重光扮演夫妻，在李家一天，你的身份就是李家的媳妇，切记，一切听李重光的！’”
“他说的？”区舒云瞪大了眼睛。
阿四认真地点头。
“昨天晚上你为什么不跟我说？”
阿四眼珠一转，“你睡着以后我们又见面了。”
“在哪里？”区舒云还是很怀疑。
“后院柴房。”
“他穿什么衣服？”
“清兵军官的衣服。”
区舒云站起来，“他现在在哪？”
“走了。”阿四淡定地看着她，“我把他送走的，鸡窝那边有道墙没人看守。”
区舒云顿时十分失落，“他还说了什么？”
“就这些，他说，帮李家过了这一关，你们就可以见面了，他把联系方式给了我。”
“给我！”区舒云又燃起希望。
“现在不能给 ！”
区舒云面露凶光盯着阿四，阿四下意识退开两步，“‘这几天不能联系！’”眼见区舒云凶巴巴地要扑上来，他急忙再跳开两步，“ 这可不是我说的！”
这话果然有效，区舒云安静了，她又怪秦少白绝情，又有几分希望，低头自顾琢磨。
“走吧。”阿四招招手。
区舒云抬头，“干嘛去？”
“当孙媳妇去呀！”
新媳妇见家人，乃是洞房后的第一重头戏，李府所有主子和稍有脸面的家仆全都到了，齐聚老太太房里，这么多人，却不闻一声嘈杂，全都静静等着。
阿四来到，众人眼前一亮，只见他一身唐装，喜气洋洋，后边，几个丫头簇拥着一个衣饰华贵的新媳妇。
“奶奶！给奶奶请安！” 阿四带头喊着，在前面跪下叩头，新媳妇也跟着盈盈下拜，文雅雅，娇滴滴，“孙媳给祖母大人请安。”
老太太低头要看新媳妇，阿四偏在这时候直起身来，半挡着新媳妇笑道：“奶奶，都是我睡过头了，您别怪她……”
老太太皱眉，阿四有点紧张，探头看着老太太，老太太更皱眉，伸头看区舒云，阿四这才意识到是自己挡住区舒云了，让开些位置。
新媳妇仍俯在地上，低声道：“老祖宗，是孙媳睡过头了，请老祖宗别见怪。”她顿了一顿，这才慢慢抬起头来，露出一张薄施粉黛，清纯可人的面孔，一双羞涩、灵气的眼睛，抬起来看了看，又急忙垂下了眼帘，更显得文雅端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