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重要疑犯不能录口供,本官建议将军大人立刻查封李家,将李玉堂等疑犯收监,严加审讯!”听区巡抚说完,李玉堂低垂着头,瞥着堂上的区巡抚,极为厌恶——短短半天,他已尝够世态炎凉。
铁山和区巡抚并排坐在堂上,铁山摸不透区巡抚的心思,不咸不淡道:“抚台大人所言极是!”
“区李婚事既已解除,本官无需避嫌,就不敢逃避职责,这个案子毕竟发生在本官辖区,一是维护朝廷体制,二是为铁大人张目,三来也为了不让无知商民胡乱猜测,考虑这些,本官觉得还是要和铁大人一同办案。”
铁山一愣,言不由衷,“大人能一同审案,本官求之不得,只是有一句话在下不太明白,怎么叫作‘不让无知商民胡乱猜测’?”
“铁大人有所不知,这李玉堂在广东商界地位举足轻重,治了他的罪自然要抄他的家,他家资巨万,万一在审案过程中有任何纰漏,会让人以为官府是为利栽赃,现在政局欠稳,此事再被乱党利用,出些对大人不利的舆论,对大人和朝廷都不好,所以审案过程一定要透明!要能服众!”区巡抚说得头头是道。
“依大人之见,如何审案‘透明’,如何才能‘服众’?”
区巡抚不紧不慢,“依本官之见,本案关键还是得从人证下手,就是那个花青,既然他现在重伤不能说话,就要严加看守,给予治疗,让他能早日开口,万不能再发生人犯自杀等情节。”
铁山点头应诺。
“此犯命悬一线,又神智不清,就算他真供出李玉堂,有人会造谣说大人诱供,或做假供,恐怕也不能服众。”
铁山耐着烦等区巡抚出底牌:“大人的意思是……”
“我有个两全之策,由新军管带李重甲和巡防营管带铁刚两个人一起看守花青。”区巡抚绕了一大圈,终于亮出底牌。
李玉堂抬头,似乎看到某种希望。
铁山也明白了,闹了半天,区巡抚还是要搅和这事,还是要帮李玉堂,可他的态度为什么会有如此大的转变,这是唱的哪一出?铁山在心中冷笑连连。
此时此刻,隔离在自己房间的李重甲将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区舒云被抬回区府,李家难逃大难,一切看似不利,但未尝不是自己报二房之仇、火中取栗的机会……
徐氏打断他的冥思苦想,“好歹你是官家的人,你去跟将军大人表个态,就说咱们跟二房本来就不对付……”
“闭嘴!” 李重甲打断,等了一下,阴沉地,“你少说两句!”
徐氏闭嘴。
门忽然被打开,铁刚走进来,李重甲连忙招呼,“刚峰兄?”
铁刚一脸严肃,“铁大人有请!请跟我来。”
李重甲只得跟上:“刚峰兄?我叔父怎么样?”
“要押回将军驻地去看管,慢慢问话。”
徐氏不明就里,大喊:“这事跟我们没关系!二房的事跟我们没关系!”
铁刚倒十分客气:“太太您别着急,铁大人是叫重甲去办差。”
曹氏、徐氏、阿四、老丁……除老太太和李重甲外,李家老小全都站到了赐书楼外,人心惶惶,听候处置,只有阿四心中有底,略为坦然。
站在石阶上的军官念道:“李宅宴席发生刺杀朝廷要员之恶性事件,经将军府与巡抚衙门初步查实,为乱党有预谋有计划之叛逆事件!直接凶手已被拿获,幕后元凶尚在追查,唯尚德武馆曹三德,勾连叛逆,畏罪潜逃,证据确凿,着即下海捕文书追索,有藏匿与知情不报者同罪论处……”
曹氏张嘴要哭,阿四抓紧她的胳膊,用目光劝慰着。
“唯广东利生机械厂李玉堂,涉嫌勾结乱党,谋逆行刺,着即收监审讯,不得取保!利生机械厂及李氏家产一并封存,所有人员于案件彻查清楚前不得擅离。”
不等宣读完毕,李家人哭的哭,劝的劝,已经乱作一团,曹氏直接背过气去了,阿四也彻底懵了——这区巡抚不但不帮忙,简直落井下石!
“肃静!肃静!”随着几声清兵的叫喊,李玉堂被押着从赐书楼里出来了,李家众人眼巴巴看着他,阿四也眼巴巴地望着。
李玉堂一脸平静地被押着走过众人,在阿四面前站住了。阿四满腔话语堵在喉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重光!” 李玉堂紧盯着阿四,“我们李家子孙历代都是从大风大浪里闯过来的,咱们祖上是积德行善之家,会保佑我们逢凶化吉!”
阿四眼睁睁地望着李玉堂。
李玉堂掷地有声, “你是我的儿子!是伟丈夫!有胆识!”
阿四的眼泪忽然流了出来,千言万语,只是一行泪。
“别怕。” 李玉堂盯着阿四,“我不会有事的, 你也不会。 ”
阿四被李玉堂的眼神摄住了,定定地听着。
李玉堂眼里也噙满了泪水,“这个家交给你了。照顾好老太太和太太,这一大家子人就靠你了。”
阿四真的很害怕,低头抹眼泪,不说话。
“答应我!”李玉堂忽然提高声音。
阿四猛地抬头,和李玉堂目光相接。
“重光!答应我!”
“爹,您放心。”
李玉堂露出微笑,一边走一边回头望着阿四,眼神里全是鼓励……
阿四呆呆地看着李玉堂望自己的眼神,心里似有人在呼喊着,“我是李重光……我是李重光……是伟丈夫!有胆识!”
看一回头,阿四就泄了气——曹氏已经晕过去了,老丁小丁一边一个搀着她,乱哄哄一团。
这一大家子啊!
另一边,李重甲将区巡抚送上轿子,区巡抚不动声色道:“……只要花青不说出跟李玉堂有关的确凿话来,这案子就难说,你盯紧了,他们什么都干得出来。”
李重甲点头应下,区巡抚盯着他,还想再说什么,李重甲也专注地看着他。
区巡抚欲言又止,“哎,算了,一言难尽。重甲呀,你们家,我最看好的其实还是你呀。”
他亲切而意味深长地拍了拍李重甲的肩膀,匆匆上轿走了。
李重甲对此“暗示”一头雾水,唯一肯定的是,区巡抚还要拉拢自己,他望着渐远的轿子,心里涌起一种复杂的感受。
阿四垂头丧气地回到洞房,关上门,喘口气。他忽然意识到什么,满屋乱看……区舒云不在,窗户大开着!
阿四发疯般跑到窗户前,往外查看着,咬牙切齿道:“他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