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重甲笑道:“刚锋兄请放心,绝对有惊无险。大人乃国之柱石,重甲敢不慎之又慎。”
铁刚颇有些不放心,“请务必小心。”
铁山还没开口,门外脚步声传来。
“是太太。”铁刚连忙开门,李念慈进来,面有不快。
铁山体贴地问,“念慈,有事?”
李念慈问,“两个孩子哭得好可怜,为什么?”
铁山答道,“最近不太平,时有乱党闹事。谨慎些好。”
李重甲插话,“阿姐,大人说的对,刀兵无眼,万一出了事,悔之晚矣。”
“孩子们盼了好久,尤其小初……”
“他们的娘已经……”铁山顿了顿,“等剿灭了乱党,再带他们去看飞机吧。”
李念慈不再说话,黯然退出,铁山阴着脸,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沉默了下来。
李宅里,阿四给区巡抚按摩,区舒云进来,劈头便道:“明天是最后期限了。”
“什么?哦,对。”阿四装傻。
区舒云逼问,“对什么对?!你什么时候动手?”
阿四偷眼看区巡抚,区巡抚无动于衷地疯着。
“说话呀!”
阿四被逼急了,“舒云,别急,明天你就明白了!”
区舒云愣了一瞬,惊喜地,“你是说,跟他同时?”
阿四不置可否。
“那——到底算谁的?”区舒云问道。
阿四含糊着,“谁的都行,只要该死的人死了。”
区舒云半信半疑,可眼里分明闪着兴奋的光。
次日一早,窗户纸还青着。微弱晨光里,李重甲已取出装炸弹小盒,轻手轻脚出门。经过大床,夏荷面朝里,睡得安稳。
听到李重甲走了。夏荷闭着眼,全身微微颤抖。
火神庙空场上,铁刚高头大马,指挥卫队列队。一辆汽车停在中央。不远处另一匹马上,李重甲盯着汽车,面无表情,视线移向另一辆汽车——阿四的汽车。
两人目光不经意间对视,阿四视线移向后视镜,镜中是铁山的汽车。
后视镜中,铁山终于出现,他一身簇新官服,表情轻松。李重甲的注意力立即转过去。
阿四紧盯着后视镜,只见司机开门,铁山上车,整理袍服,定了定神,望了望李重甲,向铁刚递了个眼色。
铁刚举起马鞭,“传大人将令——出发!”
军乐声大起。司机的手搭上钥匙。
阿四的手直哆嗦,李重甲也紧张起来。
“大人!电话!北京醇亲王府电话!”一个军官飞跑出来。
铁山听闻,立刻道:“等会儿。”
“是。”司机的手撤了回来。
军官已到车前,铁山探头出来,“王爷亲自打来的?”
“是。”
铁山下车,“原地待命,接完电话就出发。”
铁刚略一愣神,“是!”
铁山瞥一眼汽车,望向李重甲。李重甲点头示意。铁山快步回去。
阿四紧张地观察着。见铁山进屋,司机也下车了,只剩下军乐队还在演奏。
此时,小新小初从小门里出来,在地上爬着,慢慢靠近汽车。
阿四的司机问道,“大人见过飞机吗?”
“……什么?”
“大人出洋,自然见过的。”
阿四嗯了一声,司机一脸向往,“铜啊铁啊,死沉死沉的东西,硬是给弄上天去,这洋鬼子是真能琢磨!托您的福,今天我得好好开开眼!”
阿四随口敷衍,目光回到后视镜。镜中,铁山的车门微微开了条缝。阿四警觉,凑近后视镜看着。
镜中,门又关上了。阿四猛回头,定睛看,两个小脑瓜顶从车窗里露出——小新小初一脸兴奋。
阿四吓呆了,紧张得气不敢出。李重甲也发现了,一时愣住。
“小初!小新!”李念慈快步出来,四处寻找。车内两个小脑袋瓜一闪,不见了。
李念慈已看见,摇头笑道:“淘气鬼!”一边大步走向汽车。
阿四更紧张了,李重甲也有些慌。
铁刚见状,急忙上前道:“太太,您这是……”
李念慈笑着指了指车内, “两个小鬼上了车,你还不知道!”
铁刚变色,忙看车内。
小新发现了,笑道,“哥哥快跑!”
小初愣了愣,伸手拧动了钥匙。点火声几乎不易察觉,在阿四耳中却如晴天霹雳!
李重甲惊呆了。铁刚也愣在原地,李念慈拉开车门,“小初不要淘气,快下车,带妹妹回去。”
小初不干,蹦跶着,“不,我要看大飞机!”
阿四一头汗珠,推开车门,大吼一声,“阿姐闪开!”
远处,铁山从屋里出来,正见这一幕,愣住。李念慈惊愕中,茫然地望着阿四。阿四已扑到眼前,一把将李念慈推出很远,李念慈摔倒。阿四钻进车里,一手拎着一个小孩,转身就跑,“都闪开!有——”
“炸弹”二字还未出口,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响彻整个火神庙。
书房里,区舒云热锅蚂蚁般乱转。区巡抚装疯空隙,偷眼看她,心疼。
“炸了!二奶奶,炸了!”顺子一溜烟惊慌失措跑进来报告。
区舒云声音在抖,“慌什么!慢慢说,哪儿炸了?”
区巡抚的耳朵也支楞起来。
“火神庙!铁山大人的汽车!”
区舒云眼露喜色,迫不及待,“谁炸的?”
顺子摇头,“这我哪儿知道,刺客呗,八成是革命党。这会子全城戒严,到处拿人呢!”
区舒云点头,“炸死了吧?”
顺子继续摇头,“没死,可伤得不轻——少奶奶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没炸死老贼,我不痛快!不过呢,也好……”
顺子跺脚,“奶奶,伤的是咱们二爷!”
区巡抚眉毛一跳,区舒云眼睛瞪大了,“什么?!你不是说——炸的是铁山的车?”
顺子也着急,“听他们说,二爷发现车里有炸弹,不顾命救人,才伤了自个儿。”
区舒云惊了,“你是说,他救铁山?”
顺子点头,“啊!”
区舒云脸白了,呆立片刻,跌坐在椅上。
阿四被紧急送到了西式医院,洋医生检查完毕,出来对铁山道:“万幸没伤到筋骨内脏。已经做了处理,他年轻力壮,恢复起来也快。”
铁山问,“什么时候能见他?”
洋医生摇头,“爆炸时已昏迷,清创手术又注射了麻药,估计还要睡一阵子,等醒了,就可以见。”
铁山点头,洋医生走了,铁山锐利的目光缓缓移向李重甲,“这炸弹,是假的?”
李重甲也正疑惑,知他已起疑心,只能硬着头皮,“照大人吩咐,加了些威力,只为戏更足些,自然还是假的,若是真的,他还能有命?”
铁山冷冷地道,“阿四身强力壮,连跑几步,还伤成这样,若是我那小儿女?”
李重甲急忙辩解,“这个纯属意外,重甲完全没料到,所幸……”
铁山盯着他,不错眼珠,李重甲努力保持镇静。半晌,铁山脸色和缓了,“所幸,所幸阿四大仁大义——我没看错人。”
“大人所言极是。不是他奋不顾身,恐已酿成大错,重甲纵粉身碎骨也万难弥补。不过……”
“不过什么?”
“他怎么知道有炸弹?”
铁山不语,沉吟片刻,“……你先去吧。”
李重甲迟疑了一下,躬身施礼,退到门边,正要出去。
铁山突然道:“别泄气。”
李重甲停步,只听身后传来声音,“今天这事不算蚀本。”铁山闭目端坐,“没伤了我,可炸弹真响了——你在革党眼里又是一条好汉。”
“情形多半如大人所料。”
“他们信你……”铁山顿了顿,“我也不疑你,广州的局面当唯你一人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