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酒杯眼看就到嘴边,窗外传来跑堂的声音,“老太君您慢着点,三老爷和府上二位少爷就在这屋!”
李重甲脸色大变,立刻喝道,“重光!这酒不能喝!”
阿四愣了!李玉庵也愣了!
还没等二人反应过来,李念慈搀着老太太进来了,后头跟着老丁父子。
李玉庵傻了,“娘,您,您怎么来了?”
阿四也惊讶地站起身来,“奶奶?”
李重甲连忙请安,“奶奶!”
老太太站在席前,许久没说话,犀利的眼神扫过每个人,李玉庵和李重甲都是心里一缩。
老太太极力压抑着内心的悲愤,缓缓开口,“李家的三个爷们儿在外头饮酒找乐子,我老太太闻着酒味过来凑凑热闹,怎么样,不欢迎?”
李玉庵干笑道,“娘,我们叔侄拉拉家常,没敢惊动老太太。”
老太太瞪着他,“老三,听说是你摆酒,给重光赔罪,是吗?”
李玉庵汗都下来了,更显猥琐,“嗯,是。”
老太太缓缓坐下,“这倒应该,最近你是闹得太不成话!怎么样,赔罪的话说完了没有?”
“说,说完了。”
老太太环顾包厢,“那就该喝酒了!正所谓杯酒释前嫌。可我进来的时候,怎么听重甲喊了一声‘这酒不能喝’,重甲,你说说,这酒怎么不能喝?”
李重甲不慌不忙,“奶奶,重光的酒里——怕是有毒!”
此话一出,阿四变色;李玉庵由惊转怒,恶狠狠地盯着李重甲!
“有毒!好,好!”老太太强压怒火,对李玉庵厉声质问道=,“客是你请的,酒是你摆的,要说有毒,也必是你下的!玉庵,怎么回事?”
李玉庵叫屈,“娘,他放屁!哪有什么毒!李重甲,你胡说什么?你疯了?”
李重甲垂首不做声,老太太端起阿四的酒杯,“你是娘的亲儿子,你说没毒,娘自然信你,这酒可是好酒,娘先尝一杯!”
说着老太太就把酒杯往口里送!
李玉庵那里顾得上多想,抬手打落了老太太的酒杯。
酒杯落地四分五裂,众人心头都是一凛,这说明酒里真的有毒!
老太太狠狠盯着李玉庵,两行眼泪流了出来。李玉庵垂头,躲着老太太的目光。
包厢里,一片寂静。
寂静中,老太太开口了,“老三啊老三,你是娘的亲生儿子,娘辛辛苦苦把你养大,不图你回报,不指望你养老,可你竟连一杯酒都舍不得给娘喝!你的心是不是肉长的?如此不孝,如此大逆不道,悖害人伦,你究竟是畜生还是人?!你给我跪下!”
话说到最后,老太太已是字字泣血。
李玉庵扑通一声跪下,心里又害怕又纳闷,老太太如此深责,罪名不是下毒害重光,却是“不舍得”给酒喝!
老太太一把抄起那把酒壶,“你既舍不得一口酒,娘也不能叫你喝得高兴!”
说着,老太太使出浑身气力,将酒壶狠狠摔在地上,顿时碎成粉末。一屋人都惊呆了!一时间又是鸦雀无声。
老太太喘匀了气,转对李重甲,“重甲!”
“奶奶。”
“你说酒里有毒,你怎么知道?”
李重甲站起身,“重甲当差多年,这下毒害人的勾当,略知一二,是因为这把壶,这壶有机关。”
老太太看着这一地碎片,“什么机关?”
“这种壶内分两隔,一半有毒,另一半无毒,壶盖上有两个气眼,按住一个,倒出来的是毒酒,按住另一个,倒出来的是好酒。重甲无意间发现这壶有机关,断定酒里大可能有毒,所以出言阻拦。”
李玉庵气得脸都紫了,“李重甲,你这个卑鄙小人!天打五雷劈!”
“你给我住口,不要脸的孽障!”老太太抖着手呵斥李玉庵。
李玉庵这才住嘴,气得直喘粗气。
“既有机关,一验便知!”老太太叫过老丁,“老丁,仔细查看酒壶残片,看看是不是有机关!”
老丁在李府多年,早知老太太心意,连忙俯下身子,细细查验地上的碎瓷片。少顷,他起身,对老太太正色道,“酒壶已摔得粉碎,实在看不出是不是有机关。”
老太太没说话,忽然虚脱了似的,身子一晃。阿四和李念慈连忙搀扶她坐下。
“酒洒了,壶碎了,全无凭证,送官,也是个无头案!”老太太长出一口气,望向李重甲,“重甲,你看这事如何处置?”
李重甲慌忙道,“重甲只是发现酒壶有异,生怕伤了人命,情急之下出言拦阻,并没断定有谁要加害谁,既然证据全无,此事也就作罢,再也不提最好。”
老太太盯着李重甲,一字一句,“重甲,你可真是李家的好孩子!”
这话里的意思,令李重甲胆寒。
老太太叹息,“蝼蚁之命尚要珍惜,何况至亲骨肉!重甲,你还记得我在病房中对你的嘱咐?”
李重甲急忙肃立,“记得,奶奶要我与重光互敬互爱。”
“你做的很好,奶奶很满意!”老太太的声音满含悲怆,伸手拉过阿四,“重光,不管怎么说,你哥哥今天是救了你一命,你跪下,给他磕头,谢他救命之恩!以后你们俩要互敬互爱!”
阿四连忙跪下,“谢大哥救命之恩。”
“弟弟客气了。”李重甲机械地还礼,内心如坠冰窟,他明白,自己彻底失去了老太太的信任,在这个家中的地位已完全不保。
老太太转向李玉庵,语调冰冷,“从今天起,不准你再踏进李门一步。”
说罢,老太太起身,“念慈,我们走。”
马车上,老太太牙关紧咬,面如死灰。李念慈担心地看着老太太,却不敢说话。
忽然,老太太喷出一口鲜血!
李念慈吓坏了,连忙抱住老太太,用手帕擦去血迹,慌乱地哭喊,“奶奶!您别吓我!咱们回家,马上请医生来看!”
剧烈的咳嗽中,老太太发出呜咽般破碎的声音,“列祖列宗啊,李门怎么出了如此凶残阴狠的子孙!念慈!念慈!不能让重光知道!不能让重光知道是谁想害他!重甲重光,都是你的亲兄弟!你们要互敬互爱!”
李念慈泪如雨下,紧紧抱住老太太。祖孙两人抱头痛哭。
回到李宅,阿四也是闷闷不乐。
“好险!”区舒云是真的后怕,“真真是走了趟鬼门关!”
阿四闷声道,“多亏重甲哥及时相救!”
“多亏他?”区舒云扬起眉毛,“你这个傻拉车的,还蒙在鼓里呢!要害你的,我看就是他!”
阿四皱眉,“又来了!明明是三叔,重甲哥看出破绽,这才——”
“他是看见老太太来了!”区舒云一拍大腿,恍然。
“老太太?对,老太太怎么会突然来了呢?”阿四也有些纳闷。
区舒云摇头,“这一点我也没想明白,总之老太太一定是得着消息,三叔和李重甲设的是个鸿门宴,才赶着去救你!救你的人,是老太太!”
阿四奇怪,“那老太太为什么还要我谢重甲哥哥救命之恩?”
“这正是老太太高深之处。”区舒云沉思着,“李重甲毕竟是她老人家的亲孙子,她不想让你嫉恨李重甲,不想让李家的子孙自相残杀!”
“你是说,老太太也怀疑是重甲哥哥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