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我们要打烊了,有您满意的料子吗?” 伙计甲不知利害,继续问。
区舒云瞥了他一眼……
秦少白的声音在她的脑海内响起,“如果我能多活一天,哪怕一个时辰,我希望这一个时辰能跟你在一起;可一旦我活了,就想起革命未成,我还有很多很多的事要做,我就必须忘了你,你明白吗?”
区舒云默默摇头,往外走去。 伙计甲莫名其妙看着区舒云的背影,却是松了一口气。
二楼,秦少白忧郁地从窗口望下去,看着区舒云的身影慢慢地走到街上。
于镇伟出现在秦少白身后,想说什么。
秦少白离开窗口,坚决道:“转移。”
几人从后门离开,秦少白站住,远远望过去,
开始下雨了,而且越下越大,区舒云仍执拗地站在那里,望着二楼。
秦少白暗咬牙关,离开了。
倾盆大雨打在马车棚顶,阿四在车内闷头坐着,等着区舒云。
“少爷!少奶奶还没回来。抚台大人派人来催了,再不去要出事,少爷……”小丁撑着雨伞从大门内跑出来,
“少爷个屁,咱们走!”
小丁没听清,“少爷说什么?”
阿四大声道:“赶紧上车,去赴宴!”
今晚的宴定在了聚贤堂酒楼,阿四到时,已是雨过天晴。酒楼外车水马龙,门庭若市。李重甲一身戎装,老丁、赵总管等人一身簇新,站在门前,寒暄接待客人。
贵宾休息室里,区巡抚一脸严厉,“去哪儿了?”
密探为难,“小姐开着车,我们跟不上啊……好在,铁山的人也没跟上。”
“滚!再去找。”区巡抚怒道。
楼下传来赞礼声,“制造局李总办到!”
区巡抚探头望去,只见衣冠楚楚的阿四进来了,他往后看,却没有区舒云。
酒楼大厅里,三桌酒席,商绅们都已入座,主位却空着。
阿四来到贵宾室,勉强笑道:“爹,大家都等着呢,入席吧,舒云肯定被雨阻住了,待会儿准来。 ”
区巡抚背着他站着,淡淡道:“今天早上你为什么去码头?又为什么回来?”
阿四赔笑,“爹怎么也被蒙了?那都是我跟舒云商量好了,故意逗铁山玩呢……”
“逗铁山玩?”区巡抚转过身,一把揪住阿四的领口,脸对脸,唾沫星子喷到他脸上,“臭小子,这是你最后一回对我撒谎。我告诉你,朝廷已经答应拨银子了,从今往后,你要再敢动撂挑子的念头,我就先刨了你阿四家的祖坟,再把你以前那个小相好搜出来,扔到珠江喂鱼,你信不信?”
阿四先是瞠目结舌,接着恼怒地盯着区巡抚。
二人如斗鸡一般彼此瞪着。
阿四服软,“我信,我不撂挑子。”
区巡抚松开他,“舒云干什么去了?大雨天烧什么香,拜什么佛?”
阿四苦笑,“是,不是烧香拜佛,就是我们拌了两句嘴,她一生气就开车出去了,我追不上。她生了我的气,肯定也不会来吃饭了。”
“句句是实?”
“句句是实……”阿四话音未落,只听“哐当”一声巨响,阿四和区巡抚都一惊。
两人齐齐走到窗口看下去,原来是一辆黑色轿车撞上了停在门口的一架马车,车倒马嘶,门口一众人等惊呆地看着。
车门打开,从司机位下来了区舒云,她一身高贵靓丽的总办夫人装束,抬头,对楼上目瞪口呆的阿四和区巡抚嫣然一笑。
今晚的酒宴极其热闹,戏台上正上演粤剧《 柳毅传书之花好月圆》,请来的更是广州城的名角。
李重甲在给区巡抚倒酒,俨然又成了区巡抚的亲信。区巡抚一边与曾四爷等商绅把酒言欢,一边拿眼睛观察女儿女婿。
酒桌间,阿四和区舒云珠联璧合,与宾客频频举杯……
戏台上正唱到高潮——
龙女:“咁果个龙女三娘献完酒之后又点啊?”
柳毅,“佢王叔心意专 敬酒为媒逼婚眷,唯独我有苦衷退却良缘。”
阿四插空跟区舒云说悄悄话,“见着了?”
区舒云笑而不答,起身与前来敬酒的商绅寒暄碰杯,一饮而尽。
戏台上,龙女(白):“咁你又有乜苦衷啊又?”
柳毅,“我怜她遭凌辱才有仗义把书传若与佢结婚盟于我义行当亏损……”
两人联袂去另一桌敬酒,区舒云插空对阿四道:“你怎么样?”
阿四瞥一眼戏台,“唱的不错。”说话间已到桌前,一桌商绅都起身寒暄,阿四举杯,高声道:“仰仗诸位,小辈先干为敬!”
人群中,李重甲默默看着神仙眷属般的阿四和区舒云,那么风光,那么和谐……心中嫉恨、猜疑。
但连他都看不出来,更有谁解那光鲜表面下,两颗苦涩的心?
一个新军军官走过来,向李重甲低语,李重甲一惊,匆匆离去。
他来到火神庙,正一路往铁山书房而去,突然黑暗中传来一声,“李重甲听令!”
李重甲站住了。
铁刚从阴影中走出,大声道:“奉广州将军令,新军统带李重甲因长期操劳,精神萎靡,身体不适,兹暂免其驻华南制造局军代表一职,在家休养,不计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