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四掀开车帘,“是大哥啊,这么巧。”
李重甲下车,笑道:“可不嘛!刚上你屋,舒云说你出门了,没想到在这碰上了,正好,来,上我车。”李重甲哈哈笑着,热络地挽起阿四的手就往汽车上拽。
“大哥这是……”阿四不解,有点慌。
李重甲笑道:“先带你兜兜风,再上江边吃酒,就咱们俩,我订了条船,船娘烧的一手精致小菜,跟家里头厨子大不一样,别说你在外国,就在广州城,也不容易吃到,十年了重光,哥哥无一日不念着你!可你这趟回来,竟没个消停,弟兄连个拉家常的空都抓不到,好容易平安无事,今天咱哥俩可得好好诉诉离别之情,没说的,一醉方休!”
“大哥,我,这个……”阿四脚蹭着地,一时找不到词儿拒绝。
小丁急了,“大少爷,二少爷还得赶着回去跟老爷复命呢。”
李重甲一笑,“还不是那些客套话,能有什么要紧。重光不在家时,这些场面功夫都是我来,我最清楚,就有什么打紧的,也不在这一会,重光,咱们走!”说着阿四已被拉到汽车边,李重甲打开车门,小丁急了,抢步上前,拽住阿四另一只手,“二少爷不认得路,老爷叮嘱我寸步不离,您把二少爷带走,小的回去没法交代。”
李重甲脸一沉,“这就奇了,你要把重光弄丢了,那叫没法交代,交给我,我是谁?同堂弟兄,光屁股长大的亲哥哥,你有什么不好交代的?”
小丁横下心来,“大少爷别叫小的为难。”
李重甲怒了,“放肆!我们兄弟亲近,你还要从中作梗不成?知道的说是你混蛋,不知道的,还以为李家的子侄们不和睦!让开!”
小丁不敢不放手,可还不甘心,看着阿四,“二少爷,您看着办吧。”
李重甲抬手给了小丁一巴掌,“狗东西,辖制起主子来了!到底谁是爷,谁是奴才!重光,大哥索性替你教训一下这恶奴!”
阿四见此情景,慌忙拦住,“大哥别生气!”他转对小丁,“既是这样,我跟大哥去去就回,你先回家,老爷处有我呢,包你没事。”
“不必跟他废话,上车。”李重甲招呼。阿四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上车,门“砰”的关上,汽车开走了。小丁愣了会儿,急忙赶上马车,飞驰而去。
与此同时,一个穿白衣的男“护士”推着一架轮椅进来, “十六床,林阿纯!”
阿纯应声抬头,“是我。”
“护士”:“带你去做检查。走吧。”
阿纯起身,奇道:“怎么玛丽姐姐没来?”
“护士”头也不抬,“玛丽护士休息,我送你去一样的。”
“请问是什么检查?”
“这单子上都是洋文,我可闹不明白,去了就知道了。”
阿纯全无怀疑,上了轮椅,“这位大哥,辛苦你了。”
“应该的。”那“护士”目光不明地笑笑,一路推着阿纯出了医院大门。
阿纯侧耳听着,脸上有些疑惑,“护士大哥,咱们这是去哪?我怎么听着像是到了外头?”
“护士”还是径直推着她向前走,“这种仪器咱们医院没有,要到附近另一家,不远,转过这条小马路就是,经常有病人到那边去检查的,你别害怕,有我呢。”
阿纯点点头,轮椅顺着街边轱辘轱辘走着。
汽车内,阿四左右看看,啧啧道:“大哥这辆车好神气。”
李重甲往窗外看了一眼,顺口道:“哪是我的!咱们家说起来是广州首富,可老爷最不喜欢招摇,家里头一辆汽车也没有,这是济生堂少东家赵五爷新买的,我今天专为带你出来玩找他借的。”
阿四受宠若惊,“大哥倒不必如此费心,咱们兄弟还这么客气。”
李重甲摇摇头,“在家里,有老爷在,总是拘着;如今你又有了厉害老婆——舒云小姐的脾气我最知道!如今你我兄弟都长大成人,身不由己啊。往后得空,哥哥多带你出来散散心。”
阿四呵呵傻笑。车子转过一个弯,阿四看着街景,诧异道:“大哥,咱们好像又回到医院附近了!”
“医院,什么医院?”
“就是刚才你接上我的地方,离医院不远。”
李重甲看看窗外,“你怎么知道这儿有医院?你来过?”
阿四:“……那倒没有,路过,路过。”
李重甲微笑,“这一带我还真不熟,没准迷路了,到前头问问吧。”
他刻意放慢了车速。那“护士”停下了推轮椅,看了看四周,见李重甲的车正慢慢驶来,便飞速离开了。
远处街边,阿纯一个人坐在轮椅上,表情越来越惊慌,只得问道:“护士大哥!护士大哥,你在吗?”
无人应声,阿纯提高了声音,路人奇怪地看她。阿纯战战兢兢起身,摸索着走下轮椅。三个流氓经过,停在阿纯身边,嬉皮笑脸地看着她,阿纯伸出的手碰到了一个流氓的身体,惊喜道:“护士大哥,是你吧?你上哪了?可把我吓坏了。”
流氓捏住了阿纯的手,淫邪地笑道:“小妞,大哥把你丢下不管了?”
“不如跟了我们大哥吧!”
“这小妞模样挺标致,可惜是个瞎子。”
“可怜见的,让大哥疼疼你!”
阿纯又惊又怒,手被捏着怎么也甩不脱:“你们是谁?放开我!”流氓们围着阿纯,你推一把我拽一下,阵阵笑声。阿纯又急又气又怕,带着哭腔呼救。李重甲的车驶过,车内,阿四已经看见这一幕——眼睛顿时瞪了起来。 “停车!”
李重甲奇道:“怎么了?”
阿四怒拍车门,“大哥快停车,流氓欺负人!”
李重甲往后一看,一脚刹车,“这还了得!下去看看!”
车停稳,阿四刚要开车门,李重甲一把拽住了他, “等等!”
“还等什么?”
李重甲打量着那几个流氓,“这几个人我认识,不是地痞,是铁刚的几个亲兵,铁山的人!重光,这事咱不能管!”
“我必须管!”阿四不管不顾地仍旧要往外冲。
李重甲死死拽住他,“犯不上为这点事招惹铁山,咱吃他的亏还不够吗?再闯出什么祸,奶奶只怕禁不住!”
阿四两只眼睛都红了,“你撒手!这姑娘是我的——”
他终于还是咬住了后半句话。
李重甲像是闻到血腥味的野兽,眼睛发出奇怪的亮光,“你认识她?她是你什么人?”
瞬间,阿四明白了李重甲的用意,两人眼睛离得很近,阿四狠狠地瞪着李重甲,猛地挣脱了他,开车门扑了出去。火候已到,李重甲稳稳地坐山观虎斗,他知道,阿四马上就要露陷了。阿四刚跑了两步,却见五六个大汉带着医院的护士忽然出现,连忙停住脚步。大汉们二话不说,三拳两脚将流氓们打倒,护士上前搀扶起小脸煞白的阿纯,轻声说了句,“阿纯别怕,是我!”
“玛丽姐姐!”阿纯又惊又喜,身子一软倒在护士怀里。
护士把阿纯搀到轮椅上,几个人推起轮椅朝医院走去,阿四远远跟在后面,直到阿纯进了医院门才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