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刘苏显然没想到居然会在这个时候看到那两个人——乌云拉木与昆仑奴!
这两个人不是跟着柳若风人贩团伙的卡车离开青石村了吗?怎么现在又回来了,而且还是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不过现在他们敢回来,那岂不是自投罗网?
王达黎与刘苏冲了过去,想要擒住这两个人。没想到,还没等他们走近,乌云拉木和昆仑奴因为看到了人群,竟激动得大喊大叫,然后两腿一软,瘫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这倒也省了王达黎的力气,他走上前去,解下了乌云拉木与昆仑奴的鞋带,将两人的双手反绑过来,捆得结结实实。在捆绑这两人的时候,他们竟然一动不动,任凭王达黎处置,仿佛全身没有一点儿力气。但他们的眼神里,都有种劫后余生的喜悦。
他们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喜悦?他们究竟遇到了什么?柳若风又到哪里去了?马戏团的其他人呢?
刘苏的心里充满了太多的疑问。
王达黎的力气确实大,他拖着两个人回到了祠堂前,驱赶走了围观的村民,然后开始了对乌云拉木和昆仑奴的审问。
“柳若风呢?他在哪里?”刘苏忍不住先问道。
“柳班主……他死了……他连一具全尸都没留下……”乌云拉木战战兢兢地答道。一说完,他的身体又战栗了起来。
“死了?谁杀了他?”王达黎大声问。
乌云拉木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根本就说不出话来,因为他的牙齿打起了架。
他们显然还没从巨大的惊悸中解脱出来,浑身剧烈地颤抖,全身上下的衣物都被汗液溽湿了。昆仑奴只会嗷嗷大叫,几乎说不出一句连贯完整的话,他的眼睛里写满了恐惧之色。他们离开青石村的经历,几乎全是由乌云拉木说出来的。
今天一大早,天才刚刚亮,柳若风就招呼所有演员赶快起床动身离开。当乌云拉木看到少了报幕员秦冰后,没有说什么,而是与昆仑奴会心一笑。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以前常常出现新来的女演员在演出结束后莫名失踪的事。
以前乌云拉木也忍不住问过柳若风,柳若风一听这问题,就立刻对乌云拉木破口大骂。骂完之后,又会偷偷递个红包给他,让他不要管这闲事。看在钱的分儿上,乌云拉木也乐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今天车队上了公路大约一个小时的时候,开道的卡车突然停住了——因为昨天下了一夜的暴雨,道路一侧的山坡发生了泥石流,倾泻而下的石块泥土堆在了公路上,车辆根本没有办法前行。
柳若风有点儿焦急了,虽然他已经拿到了卖秦冰所得的两万块钱,但他觉得还是越早离开这里越安全。于是他把所有演员都喊下了车,要他们把路上的石头全清理掉,好让车辆通过。
看在工资的分儿上,乌云拉木也与同事们一起下了车。说来也巧,卡车停车的地方,旁边有几棵树因为遭受雷击,几根细弱的枝条搭在了卡车翻斗上。乌云拉木看到狼人侏儒阿龟正兴致勃勃地玩耍着树枝,还拿舌头去舔树叶上的露珠。
搬土的事主要是昆仑奴在做,谁让他身上有这么大的劲?可足足弄了一个多小时,土堆还是没有清理完毕的迹象——泥石流带下的泥土石块实在是太多了。看情况,即使搬到中午,也不一定能清理完。最后就连昆仑奴也坐在地上喘着粗气。
就在这个时候,卡车的翻斗上突然响起一连串“砰砰”的声音。是阿龟正不停用身体撞击着铁质的笼子,一副着急与焦虑的模样,嘴里还大声“嗷嗷”叫着,拖长了尾音,就像是野狼在号叫一般。
柳若风听得心烦,捡起一块石头就砸到了铁笼上,大声咒骂:“鬼叫什么?再叫我就饿死你!”
可阿龟还是仰天长啸,似乎是在召唤着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公路两旁的森林里突然传来奇怪的声音,沙沙作响,仿佛有什么动物正快速地穿过丛林。从声音的密集程度来分辨,应该不只是一两只动物,而是一大群。
乌云拉木静下心来细细聆听着丛林里传来的声音,他嗅到一股重重的动物体臭味道。在他的心里,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乌云拉木是在边陲的原始森林里长大的,有着不一样的灵敏嗅觉,他已经分辨出了这种动物气息的来源,心里不由得骇然惊恐——是狼!
阿龟又叫了一声,森林里顿时发出一阵狼的号叫声。
“嗷呜——”无数只狼骤然应和,就如万鼓齐鸣。
不等所有人作出反应,公路两旁的林中,钻出了一只只身材矮小、像狗一样的动物。它们绝对不是狗!因为在它们赤红的眼睛里,流露出来的是野性,一种要把人撕碎后吞噬殆尽的野性!
演员们显然是被吓着了,都战栗着双腿,迈不开步子。乌云拉木清楚地看到,柳若风的双腿间流出了浑浊的液体,他已经因为恐惧而吓得尿了裤子。
群狼首先攻击的是站在土堆前的昆仑奴。两匹狼同时高高跃起,向这个粗壮大汉扑了过来。昆仑奴虽然长得健硕无比,但也异常灵活。生死之间,他恢复了冷静,急速闪身避开。两匹狼扑空的瞬间,昆仑奴伸出蒲扇般的巨手,从后面拎住了野狼的尾巴。不等野狼作出反应,他已经抡起手,将两匹狼重重摔在了地上。狼头迸出两股鲜血,两匹狼在地上扭动了几下,竟昏死过去。
狼群被昆仑奴的举动吓着了,随着卡车翻斗里的侏儒阿龟的一声尖啸,狼群竟为昆仑奴让出了一条小径。
昆仑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匹狼冲着他摇了摇头,似乎是在示意昆仑奴赶快离开。这一定是领头狼。昆仑奴大步沿着这条避让出来的小径冲出了群狼的包围圈,但他刚一走出缺口,群狼立刻又移动,合上了缺口,虎视眈眈地盯着马戏团的演员们。
昆仑奴出了包围圈,再也顾不上马戏团的同事们,赶紧头也不回地沿着公路快步逃去。
阿龟在铁笼里又是一声尖啸,狼群慢慢移动着,向人群越靠越近,越靠越近……
“快上翻斗!”乌云拉木急中生智,他凭着灵活的动作第一个跳上了卡车翻斗,然后大声呼喊同事都躲到卡车上来。
柳若风最先反应过来,立刻翻身上了卡车,但其他的同事就没这么幸运了。当他们准备翻上卡车的时候,密密麻麻的狼群就已经扑了过来,各自撕咬着自己的猎物。乌云拉木亲眼看到一个相熟的魔术演员被野狼一口咬断了喉管,倒在一片血泊中,身体不住抽搐,瞬间停止了呼吸。
演员们发出绝望的惨叫,但声音却越来越小。狼群被血腥的气味刺激得连声长啸,当它们听到阿龟再次发出的尖啸声后,才抬头发现了翻斗上还躲着两个人。
野狼试着想跳上翻斗,可跳跃了几次都无功而返。正当乌云拉木庆幸自己暂时躲过一劫后,铁笼里的阿龟又动了动嘴唇,发出一声长啸。野狼们似乎是听懂了阿龟的意思,一匹狼趴在了翻斗下,然后另一匹狼趴在了它的身上,就如叠罗汉一般,几匹狼叠在了一起。那匹头狼赤红着眼睛,望了一眼车上的乌云拉木与柳若风,抖了抖狼毛,发出一声长啸。它闪身跃到了叠着的狼身上,然后弓起身,用力一跳,竟跳到了翻斗之上。
柳若风凄惨绝望地叫了一声:“天哪,我们死定了!”他的话音还没落下,头狼就扑在了他身上,一口咬断了他的喉管。一个人贩子就这样死去,没有留下一句遗言。
头狼咬了一块柳若风肩上的肉,大口大口咀嚼,然后转过头来,死死地盯着瘦弱的乌云拉木。就在这个时候,另外几匹狼也跃上了翻斗,对乌云拉木形成了合攻之势。
绝望之际,乌云拉木看到了那截搭落在铁笼上的细弱树枝。他的脑子里似乎闪过一道光,他已经想到了脱困的办法。
乌云拉木高高跃起,跳上了关着狼人侏儒阿龟的铁笼,然后踩在了那根枝条上。他很瘦,树枝只是微微晃动了一下,却并没有断裂。乌云拉木学过瑜伽与心灵术,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控制着呼吸,然后迈出步子,沿着树枝悬空向公路旁的树干走去,就如走钢丝一般。
他足足走了两分钟,这两分钟就如一个世纪般漫长。
当他走到树干后,转身望了一眼,看到几匹狼已经将柳若风的身体撕得粉碎,空中飞扬着红色的钞票。
头狼从翻斗的血泊中衔出一串钥匙,温顺地走到铁笼旁。侏儒阿龟摸了摸狼头,接过了钥匙,为自己打开了铁笼。他眼神炯炯地望着对面的乌云拉木,突然咧开嘴,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乌云拉木不由得浑身抖了一下,背上渗出一层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