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是遍及世界的经济现代化和社会转型使人们游离于地方属性,削弱了民族国家的功能以及对之的认同,而一些世界性宗教推行所谓“原教旨主义运动”,在宗教复兴的口号下形成新的认同空间。四是西方文化的优越地位和双重作用刺激了其他地区文明意识的发展。五是文化的特征和差异具有相对稳定性,不像政治、经济特点那样容易被冲淡和消除。六是经济地区化进程蓬勃发展,经济区域主义的成功进一步加强了各地区的文明意识。第五,文明的未来。在亨廷顿看来,全球文明间战争的避免有赖于世界领袖接受并合作维持全球政治的多元文明性质。
总之,在20世纪,除了以上比较重要的文明理论外,还有罗伯特·路威的“文明的有限论”、威尔·杜兰的“整体文明史论”、弗洛伊德的“人的本性文明论”、马尔库塞的“批判的文明理论”、梅棹忠夫的“生态学文明论”、岸根卓郎的“文明兴衰法则论”,等等,从不同的角度拓深了对文明问题的研究。
综观各种世界文明理论,真可谓异彩纷呈,百态千姿,人类的聪颖和睿智以及人类的认识的局限和偏差在这里得到了充分的展现。大体来说,以上文明理论可分为三类:一类是文明批判论,如卢梭、傅立叶、斯宾格勒、马尔库塞、亨廷顿等;另一类是文明颂扬或企盼论,如基佐、福泽谕吉、杜兰等;还有一类是客观评价论,如摩尔根、汤因比、弗洛伊德等。尽管思想大家们所持的立场、观点以及论述的重点、角度并不一致,有的甚至是相互矛盾和相互冲突的,但从中我们仍能悟出文明的一些基本要素和基本特征。
3.马克思、恩格斯的社会文明论
马克思、恩格斯十分重视人类社会文明发展问题。据不完全统计,《马克思恩格斯全集》从第1卷到第30卷,使用“文明”一词达2600多次。马克思、恩格斯的文明理论集中体现在对人类历史发展阶段的文明时代的考察和阐明上。文明时代是人类历史发展的重要阶段,人们关于文明的提法和观点,历来都是以这个时代为现实基础和前提的。马克思、恩格斯以历史唯物主义的眼光,考察了文明时代的起源、文明时代的主要特点、文明时代的发展过程以及资本主义文明的历史暂时性。在考察文明时代的过程中,马克思、恩格斯揭示了文明的基本内涵、文明的本质、文明的基本特点和文明的发展规律。
(1)关于文明的起源
马克思、恩格斯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讲得十分清楚,他们指出:“物质劳动和精神劳动的最大的一次分工,就是城市和乡村的分离。城乡之间的对立是随着野蛮向文明的过渡、部落制度向国家的过渡、地方局限性向民族的过渡而开始的,它贯穿着全部文明的历史并一直延续到现在。”只要我们仔细体会这段话的寓意,就会看出,人类社会文明的起源,是从两种劳动最大的一次分工开始的,文明时代开始的一个重要标志,是一个阶级开始对另一个阶级的剥削。马克思主义用阶级的产生和剥削制度的出现来诠释人类文明的起始,一下子就抓住了问题的实质。
(2)关于文明形态的划分
马克思主义把文明与物质的生产方式相联系,认为精神文明建立在一定的物质文明的基础之上。物质生产总是表现为一定的历史形式,而物质生产方式的每一次飞跃,都会引起文明形态的改变。与不同的人类社会物质生产方式形成的社会形态相对应,便形成了奴隶制文明、封建制文明、资本主义文明、社会主义文明的不同文明形态。
(3)关于文明的发展规律
马克思的唯物史观告诉我们,人类的生存和发展的基础是物质生产。物质生产的结果,就是人类的物质文明,它是人类文明的决定性力量。然而,我们又不能仅从物质生产和社会经济状况的视角去观察和分析问题,虽然就最终和一般意义来讲,经济发展对它起支配作用,但它又同精神成果的历史传统与先驱者的遗产因素等密切相关,并作为精神文明发展的重要前提。否则,就难以理解,为什么经济比较落后的国家,如十七八世纪的德国,在哲学上能够演奏第一小提琴?为什么希腊神话这种完美的艺术形式居然产生在生产力不发达的国家和时代?当代文明的发展也打上了这样的印记,一些经济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在精神文明建设方面却惹出那么多的是是非非:精神颓废,毒品成灾,伦理失范;到处干涉他国内政,实行政治渗透、军事颠覆和文化侵略。
这些倒行逆施遭到世界各爱好和平国家和人民的强烈反对,就是明证。
(4)关于文明的阶级本质
恩格斯指出:“由于文明时代的基础是一个阶级对另一个阶级的剥削,所以它的全部发展都是在经常的矛盾中进行的。”人类文明时代经历了古代奴隶制、中世纪农奴制和近代雇佣劳动制三大奴役制形式。列宁在谈到社会历史运动的基本规律时说过:“马克思主义提供了一条指导性的线索,使我们能在这种看来扑朔迷离,一团混乱的状态中发现规律性。这条线索就是阶级斗争的理论。”他还指出:“马克思主义者不应该离开分析阶级关系的正确立场。”在三种以私有制、奴役制为基础的社会文明的内部,分别存在着一元或多元内容各异的对抗性矛盾,而这些矛盾正是推动人类进步和发展的动力。
在资本主义时代“社会所拥有的生产力已经不能再促进资产阶级文明和资产阶级所有制关系的发展;相反,生产力已经强大到这种关系所不能适应的地步”,“资产阶级用来推翻封建制度的武器,现在却对准资产阶级自己了”,“资产阶级,不仅锻造了置自身于死地的武器,它还产生了将要运用这种武器的人——现代的工人,即无产者”。无产阶级上升为统治阶级,是历史发展的必然结果。资产阶级文明必然被消灭了私有制、消灭了一切阶级的社会主义、共产主义文明所代替。共产主义社会才是真正高度文明的社会,也是我们建设人类文明的崇高境界和终极目标。
(5)关于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的关系
历史唯物主义认为,社会的物质生产决定精神生产。人们在改造客观世界的实践过程中,也改造着自己的主观世界,既积累了物质文明的成果,也积淀了精神文明的产品。第一,物质文明是精神文明的基础。马克思主义根据人类社会发展的历史事实指出,物质文明为精神文明的发展提供物质条件和基本前提,精神文明依赖于物质生产发展提供的物质资料和手段。社会的精神生产是随着物质生产的改造而前进的。不过,我们在承认物质文明决定精神文明的同时,还必须看到,精神文明对于物质文明起着巨大的反作用,并且在一定的条件下,精神文明对于物质文明来说还起着主要的抑或可以说决定性的作用。第二,物质文明是精神文明发展的动力。恩格斯曾经讲过,如果社会出现生产技术的需要,那么这个需要比十所大学推动科学前进还要大。他依照科学发展的历史,列举出许多实例来说明物质生产的需要是科学发展的动力。恩格斯指出:“科学的发生和发展一开始就是由生产确定的。”换言之,物质生产实践,物质文明的发展,是精神文明发展的最终动因和推动力量。
第三,生产方式对精神文明起决定作用。恩格斯指出:“人们的一切法律、政治、哲学、宗教等等观念归根结蒂都是从他们的经济生活条件、从他们的生产方式和产品交换方式中引导出来的。”社会的生产力发展水平及物质文明决定社会采取相应的生产方式,而这种生产方式又决定着社会的政治生活、国家制度和人们的精神生产、精神生活、精神文明建设的一般性质和水平。正因为如此,物质生产的发展,社会生产方式的变革,必然引起人们的政治制度、精神生活、精神文明的变革和发展。但是,除了肯定物质的生产方式对文明的作用外,还要特别注意世界历史因素和国家、民族间的交往对文明的重大影响。
(6)关于人类社会文明的崇高价值目标
马克思、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中指出:“代替那存在着阶级和阶级对立的资产阶级:旧社会的,将是这样一个联合体,在那里,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在消灭了雇佣剥削制度以后,社会生产力得到了充分的解放,人们的思想觉悟也极大地提高了。这是人类社会文明的崇高价值目标。怎样来实现这个目标呢?马克思提出了“三段论”的目标指向:人类社会要经历“人的依赖关系”、“以物的依赖性为基础的人的独立性”、“建立在个人全面发展和他们共同的社会生产能力成为他们社会财富这一基础上的自由个性”三大历史阶段。在马克思历史目光的审视中,第二个阶段比第一个阶段进步,第二个阶段为第三个阶段创造条件。就人类在社会形态中所能发挥的作用来看,马克思追求的目标是以自由个性为特点的人全面发展的社会即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社会。
二 构建社会文明学何以必要
1.社会文明危机与转型的现实呼唤
从空间维度看,人类文明巨系统是多元的,因民族、文化、宗教的不同而形成不同类型。按照亨廷顿的划分,当今世界有八个主要文明子系统。从时间维度看,文明是一种演化系统,呈现高低不同的历史形态。每种形态都有其孕育、产生、成熟的演化,称为文明的成型演化;也有高级形态取代低级形态的演化,称为文明的转型演化。从时空全维度考察,既可看到不同文明子系统各自独立发展及彼此共存与交往,又可看到整个人类文明呈现不同历史形态兴衰替代的序列。有些子系统因顺利转型而兴旺起来,有些子系统因未能转型而衰落下去,整体上形成等级高低不同的文明之间既共存又竞争、既冲突又融合的复杂局面。
文明的转型是人类社会转型中层次最高、跨度最大的转型。社会转型有多种形式。从转型的内容来看,有政治主导型社会转型、经济主导型社会转型、文明主导型社会转型;从转型的原因来看,则可分为内生型社会转型与外生型社会转型。法国大革命、中国的辛亥革命和新民主主义革命属政治主导型社会转型;英国产业革命、当代中国社会转型属于经济主导型社会转型;被托夫勒称作“三次浪潮”的社会变革,则是文明主导型社会转型;英国超越农业文明开始现代化进程是社会自身演化的结果,应视为内生型社会转型;而广大发展中国家从传统社会走向现代社会则同市场经济向全球扩张、殖民化等外在变量有高度相关,因此被称之为外生型社会转型。
文明的转型是人类生存方式、生产方式、生活方式的根本变革,它意味着构建人类社会大厦的物质-技术基础的质变,人的文化存在内涵的飞跃,以及人类生存变量的增加与复杂化。文明转型不同于政治制度的更替,经济制度欧洲近代资本主义取代封建主义恰恰同工业文明取代农业文明吻合,但文明的转型与社会形态的更替毕竟不是一回事情。因为在农业文明中就经历了几次社会形态的变更。
由农业文明向工业文明的转变开始于15世纪末的欧洲,通过英国工业革命而牢固地确立起来,并在20世纪中叶达到顶峰。苗东升先生认为,这种文明形态更完整更准确的表述应是工业-机械文明,因为支撑它的主导技术是机械制造技术,指导这种技术的科学理论是机械论科学,指导这种科学理论的哲学思想是机械论自然观,工业文明的优点和缺点都与机械性密切相关。这些因素也在整个西方文化、特别是价值观上获得全面而深刻的表现:工业——机械文明崇尚竞争、扩张和侵略,领导创建这种文明的西方资产阶级是人类历史上最富进取心和最具竞争性、扩张性和侵略性的社会力量,它们以掠夺自然、征服弱小民族为能事,在经济、政治、军事、文化上追求霸权,为争夺资源、市场、国际地位而不惜血腥厮杀,等等,均与这种机械性密不可分。
工业文明在短短200多年中开发出巨大的生产力,创造了空前的财富,使一批国家先富裕起来,与没有工业化的国家形成极大的差距,两种文明形态孰高孰低,历史早已作出结论。但是,工业文明是以少数国家占有全世界的资源和环境容量、大多数国家被剥削被奴役为前提建立起来的,支撑它的是资源浪费型、环境污染型、生态破坏型、社会分裂型的发展方式,因而既是极不公平、极不合理的,也是不可持续的。工业文明历史地产生出两个自身无法解决的矛盾:其一,工业文明虽然是历史上第一个在世界范围取得支配地位的文明形态,却不是全人类能够共享的文明形态,它既唤醒不发达国家在本国建设工业文明的民族意识,又使它们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可能沿袭西方道路实现工业化;其二,即使少数发达国家,在享受了百余年高度荣华富贵之后也突然发现,资源匮乏、环境污染、生态破坏等弊端使它们寅吃卯粮,如果不改弦易辙,业已享有的文明和富裕将难以为继。正是在这两个矛盾的推动下,工业文明在走向鼎盛的同时,其自身内部历史地产生出它的对立物,孕育出新型文明的胚芽。20世纪70年代以后,由新型文明取代工业文明的转型演化已日益清晰地展现在世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