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尼克松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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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忍无可忍(2)

2月3日那天,他从康科德的后门溜走,悄悄到了希尔斯伯勒。那里,当地尼克松委员会选出的二三十个小镇居民在一个法庭等候。外面有制服保安守门,不让闲杂人等进入尼克松刚亲口许诺的“最开放的竞选”现场。采光、摄像机就位、开拍,市民提问,摄影机捕捉他回答的样子,然后崔利文、艾尔斯和加门特把最好的片段剪辑做成电视节目。还是新手的加门特觉得剪接得很不错,让他想起即兴表演的创意爵士乐。

无法进入的记者一片哗然。艾尔斯开出了折中条件:今后他们可以在附近的房间观看监视器,节目结束后也可以采访观众。如果这样还不行,那就自便。曾对着自己无法控制的东西发怒的尼克松,终于找到了控制事物的方法。

罗姆尼的竞选之道截然不同。他想要的是绝对诚实。在《七十年代美国新外交政策》意见书中,他指出,让世界边缘地区的小矛盾激化为关乎美国威望的全民投票,只能以灾难告终。他的巡回演说坚持称战争结束前,种族与犯罪问题都“无法得到相应进展”,而且“约翰逊—尼克松的战争升级论是自相矛盾的。”约翰逊在“为越战制造幻象”:“不是用杀戮和豪夺来赢得人民的拥护信任,不是用炸弹坦克和凝固汽油来拯救他们。”观众反响寥寥,虽然在他呼吁停止学生缓役政策时给了点欢呼。

“要中止犯罪,就要中止道德沦丧。”罗姆尼的广告板写着。瓦格斯嘲笑它像个牙医广告。而尼克松的标语学到了麦迪逊大街广告制作的暧昧不明:“就是他,尼克松。”他的越战演说充满了华而不实的套话。他能“结束战争,赢得和平”,“我们的外交政策是通过强化追寻自由的国家,来阻止未来可能发生的战争。但如果战争到来,他们向我们寻求帮助,我们会帮他们、而不是为他们战斗。”

他在汉普顿乡村一个爱国演说集会上做了举世瞩目的演讲:“如果11月战事再不结束,美国人要选新领袖也无可厚非。我承诺,新领导人会在太平洋地区结束战争,赢得和平。”记者争相致电报社:听起来他有个结束战争的计划。民主党人逼问他“承诺”的详情,问他有了计划而向总统保密是不是不负责任。尼克松的回答只证明了他有多擅长回避这类棘手问题:“我来告诉你我为什么不会告诉你。任何情况下,一个人都不能说他一月份要做什么。军事局势可能会改变,我们就得换个新视角。”

人们相信尼克松的话。他们依然认为罗姆尼是洛克菲勒的掩护候选人。人们不信任他,还有一本神秘的小册子,推波助澜地开始传播:“最高法院宣布罗姆尼不够宪法的竞选条件(罗姆尼出生在墨西哥)。”他还在街上被一个曼彻斯特人搭讪,那人说罗姆尼喝多了。这个摩门教徒很困惑,答道:“我一生从不饮酒。”

这个密歇根人彻底没戏了。他的副手告诉他,他可能比没参选的洛氏得票还少。他小心地劝罗姆尼退出。2月28日,他在华盛顿议员会议上宣告退出,这一举动令人震惊。评论家们知道了除了谄媚逢迎,他们其实并不了解自己粉饰的这位退选者。《时报》则立刻把家乡人放在了头版:“洛克菲勒可能在2周内参选。”

尼克松开始秘密地针对起洛氏。“我并不欣喜,也不满意,”就罗姆尼退出一事,他说,“我欣赏角逐者。而有些人不是。”他补充说初选决定的应该是被提名者,而不是“迈阿密的‘造王者’”。这能引起保守者的愤恨。

尼克松也在担可预见的风险。他本想在新罕州大赢一把,但现在得要一个民调大满胜,好把洛克菲勒吓出局。尼克松原计划在3月7日,即新罕州投票前的周二做全国广播演讲。内心的情绪促使他写了这篇讲稿。终于是时间祭出他此前一直沉默不语的话题了:法律危机与秩序危机。是时候把所有罪责推给自由党人了。

自由党人一方:新泽西州长理查德·休斯召集蓝丝带小组,发表了关于2月10日纽瓦克暴乱的报告书。休斯委员会注意到“一种毫无正当理由的警力活动”。“群体中唯一持续目无法纪的就是警察本身”,而且暴力的根本成因是“政府视而不见”。他们下了结论,“问题是,我们是要继续幻想还是正视现实。”

公众选择了幻想。纽瓦克警长称调查中毫无暴力迹象;长官多明尼克·斯皮纳责问休斯委员会:“对那些承担了非人重担来重建动荡之城的秩序的蓝领工人,他根本听不到委员会对他们的奉献、勇气和忠诚有任何褒奖之词。”市长阿多尼诺任命一个黑人管理暴动区,以此作为回应;警察在低于零度的市政厅外示威了一个小时。政客千里迢迢赶来参加抗议:伊丽莎白市长邓恩把休斯报告称为“公开鼓动违法现象”。一个叫安东尼·因佩里的纽瓦克白人滑稽演员组织了200名武装市民,在贫民区巡逻维持治安,开着自称“莽丛警车”的车。黑人与白人都在积极武装准备决战。

2月8日,南卡罗莱纳奥兰治堡中,黑人学生聚在种族隔离的保龄球场前举行示威。警方开火作为回击,射死了其中三人。国际警察首长协会会议出动了四辆装甲车运载工作人员。警方在数个仓库备好重兵器储备,并在戈登堡一处名叫暴动镇的集结地做了长达数周的暴乱应对会议。白宫郑重地肯定了“从越南归国的黑人士兵会以游击队方式占领城市”的风传。一本题为《如何保护自己、家人和家》的书打着广告“在伟大社会的丛林中,在犯罪率一路飙升的情形下,你、妻子——对,还有孩子必需的指南”,因为自由党人将美国“变成了贼、色狼、瘾君子、变态、纵火犯、劫匪的狩猎场。”

或者人们正在变得现实。2月17日,5000名激进分子在奥克兰礼堂集结,为黑豹党创始人、因射杀警员弗雷入狱的休伊·牛顿庆生。布朗称牛顿是“现今全国仅存的革命者,他已经尽了自己的义务”。现任黑豹党外交官詹姆斯·弗曼说,要是自己出手的话,“我要轰掉30所警局、一个南方议员、两个市长、500个条子。”

一条古老的不成文法在逐渐复兴。武装即一切。库克郡警长伍兹宣布要组建1000人的志愿防暴力量,武装起来守卫民主党全国大会。共和党大会在迈阿密海滩召开,岛上可以关闭堤道来避开四处乱砍的暴徒。

2月27日盖洛普民调表明,史上第一次,“犯罪和无序”成了国内最严峻的问题。2/3的人说法院处理罪犯不够严厉。1/2女性说在家附近“晚上不敢一个人走路”。《洛杉矶时报》圣诞前报道,乔治·华莱士需要签名进行加州民调,只收到了66059人中不到1/3的签名。新年第二天,他就拿到了100000个,外加全国警察兄弟会的签字。

美国中产阶级把秩序看做与生俱来的权利。而现在,底线正在瓦解。美国开始警觉了,接着肯纳委员会报告出炉了。

82空降师还在底特律时,约翰逊就召集了委员会调查暴动事件。2月29日,结果出炉。3月3日,即新罕州初选前9天,《纽约时报》出版了其平装本。约翰逊本想要委员会做出圆滑谨慎的解决方案,考虑到不甚友好的议会和战时国家资源,要把责任推给政府外的煽动者。他觉得自己搞定了:主席是伊利诺斯议员奥托·肯纳,是戴利机器的产物。可他忽略了副主席林赛。林赛在委员会左右逢源,是实际上的掌权者。他想让报告申请300亿美元用于新城市建设,这也是马丁·路德·金宣布穷人战役的目标数额。他认为报告初稿太过谨慎,找了个年轻助理写了一份咄咄逼人的引言,要小组基本一字未动地抄了上去。这份报告名声大噪:

“我们的结论是,国家在分解成分离的、不平等的两个社会:黑人与白人……

“必须满足国家的核心需要,必须做出艰难的抉择。如果必要,会征收新税。

“隔离和贫穷造成了种族聚居地环境的崩溃,而白人对此一无所知。

“白人社会深度卷入了黑人贫民窟的存在,美国白人无法理解这一点,而黑人则无法忘怀。白人制度造成和维持着黑人贫民窟,而白人社会则宽恕了这种现象。”

次日,一部覆盖了所有住房单位66%的、两党共同提供黑白混居住房的新民权法案在国会山等待表决。埃弗里特·德克森和女婿霍华德·贝克协调了“过火”的修正案,把覆盖范围减掉了2/3。要不是斯特罗姆·瑟蒙德和弗兰克·劳希对“布朗修正案”大加赞美,法案或许根本不会通过。修正案规定,有暴乱企图从一州移动到另一州属于联邦犯罪。虽然主持会议的副总统裁定法案在程序上不合要求,它还是被硬塞了过去。佛罗里达保守党霍兰德出言激怒自己挑剔的同僚:“总统先生,我很吃惊,一些议员好像不愿意在处理暴力的修正案上投一票赞同或反对。”

总统被肯纳报告吓住了。一直以来他为自己社会、民权立法的无上权力打着政治根基,而报告做了一件他千辛万苦避免不做的事:谴责公众,而不是呼吁他们换个角度考虑。没人想被暴君吓唬。

这是白人牢骚最多的时节。密尔沃基日报一位记者回应了一个白人女性公民权活动家的文章,为她如此支持有色人种作了自己的解释,“(有色人种)比可怜的过劳的白人有更强的性能力”15城的调查中,只有1/5白人认为黑人受到了“一些”歧视,40%认为他们根本没受歧视。黑人运动员则在讨论抵制在墨西哥城举办的奥运会。“我愿付出生命来换一扇门或一个渠道来减少成见。”圣何塞州的短跑明星托米·史密斯说。他是体育明星,在自己的城市却租不到房子。一位白人写信给《星期六晚邮报》,好像自己是受害者:“我们和黑人相伴工作玩耍,现在却被逼到了必须在美国和黑人间做出选择的境地。”

尼克松在这种形势下走了进来。盖瑞·威尔斯暗指肯纳委员会“那些激起分裂危险的人下定了决心,不管两边怎么斗,自己都得赢”。3月7日,即新罕州民调前的周三,尼克松在全国广播中把自己称作白人的陆军元帅:

“我们已清楚地知道,在国内的社会建设中,我们面临着战争的威胁。仇恨在聚集,耳边充斥着纵火、引爆和毁灭的叫嚣。暴徒在准备夏天的大行动,我们已在瓦茨、哈莱姆、底特律和纽瓦克看到了前兆。

“暴动使全国了解到黑人的仇恨有多深、长期压制着的不满有多强烈。我们已经得到教训了”,进一步的煽动“不仅会吞噬城市,更会毁掉多年渐进的种族进步”。

“危机与怀疑中,我们国家的首要承诺必须是对秩序的保证。”

周一,议会终于通过了混合住房的民权法案。晚上,在密歇根劳斯角临近底特律的一个富人聚居处,马丁·路德·金遭遇了一生中最可怕的起哄事件。次日,尼克松收到了新罕州共和党79%的选票。只有11%选了洛克菲勒。“尼克松赢不了”的成见正在消失,变化如此之快,以至一位亿万富翁觉得他值得赌一把:两天后,赌城沙漠旅馆的顶层套房中,休斯派了个副手看望尼克松。“我感觉今年共和党胜出的几率很大,”这个隐士解释说,“有了我们的资助和一步步的指导,会赢的。”

“美国不喜欢缺席的候选人。”宣布了新罕州的结果后,尼克松便带着围绕威斯康星选民关注点的材料赶了过去。三周后,他的光辉历史或许能在那里重演。那里也是总统与麦卡锡决战的另一处地盘。

接着,事情变得有些复杂了。美国选举史上最混乱的三周,以悲剧收场。

新罕州投票次日,肯尼迪被一群记者堵在议会走廊里,失口说出:“我在重新评价我的位置。”

这让他听起来像个小人:麦卡锡撬锁,肯尼迪去偷宝石,而肯尼迪却觉得麦卡锡行为不端。“竞选的本意是激发美国的宽宏力量来治愈种族创痛。”他在1月举办的早餐会中告诉记者,“麦卡锡没有这个能力。”并且说,“我已经告诉要我参选的朋友和支持者,在任何无法预知的情况下,我都不会与约翰逊对抗。”几小时后,无法预知的情况就发生了:越南发起了反攻。

新罕州投票次日,肯尼迪到达总统办公室,傲慢地下了最后通牒:任命一个包括肯尼迪的委员会与敌军谈判,制定退军计划。这大大激怒了约翰逊。1963年12月22日之后,面对越战进攻还是撤退的两难抉择,他怕肯尼迪狂怒之下指责他背弃兄弟,反戈一击,才选择了进攻。而现在,肯尼迪宣称自己的兄弟从没想过战争升级。噩梦从此攫住了总统的睡眠。

同日,新任国防部长克利福德告诉约翰逊,军队正准备应付夏季暴动。然而,他担心将军们的状态:“他们对民众的漠视是相当明显的。”俄亥俄立法机关通过了一个法案,毁坏消防栓要判20年徒刑。纽约就禁止“鼓励”暴力行为的法案进行了投票。明尼阿波利斯警察局长正式接收了一船AR-15半自动步枪。奥马哈经历了乔治·华莱士独立党州分党公开会议引发的暴动,正在恢复期。

1968民权法案送抵白宫。少数党领袖杰拉尔德·福特宣布自己反对混合住房提案。南方议员完全无视1967年第五巡回法庭决议,里面清楚地提到“创建综合、统一的(即不分黑白的)学校系统是明确的义务。”卫生、教育和福利办公室令人生畏的哈罗德二世给他们下了最后通牒:1969年9月之后,要么服从,要么走着瞧。加州民主党在年度会议中通过了亲麦卡锡的决议。主题演讲人马丁·路德·金拒绝在麦卡锡和肯尼迪之间做出偏向性选择,但明确反对现任总统:“在越南掀起战火的人也在焚烧我们的城市,前后是密不可分的。”

次日(周六)清晨,总统短暂造访谢拉顿公园旅馆,为全国工商业主联盟作了早餐演说,谈的是他饱受批评的拥军政策:

“作为总统,今天我要对你们说:我们必须信守对世界和越南的承诺。我们一定、并且即将迎来胜利。

“我们应当有求必应,满足战士们的需要。”

当日下午,他的噩梦成真了。兄弟肯尼迪在他1960年演讲过的同一地方发表了相同的宣言:“今天,我宣布参加总统竞选。”接着道,“这一决定并无针对总统的任何私人怨恨或不敬……现在事实明了,我们只有换下决策者,才能改变这些灾难的、分裂的政策……岌岌可危的不仅是党内或是国家的领导权,而是我们世界道义领袖的地位。”

阿拉德·洛温斯坦被激怒了。这个曾说竞选让人看起来很机会主义、因此不会参加的存在主义英雄,动作晚了几个月,跟其他老滑头政客一样,恰好投身在风险最小的时候。保罗·纽曼说肯尼迪正“踩着麦卡锡的背往上爬”。

现在,肯尼迪是太阳,其他的政治宇宙都要绕着转。里根派幻想着尼克松会主动退出,而不会与肯尼迪交锋;华莱士派幻想着己方的胜利,前律师肯尼迪曾作为将军侵略过南方佬的地盘,要他们给他投票,倒不如先割了他的喉咙;杰瑞·鲁宾哀叹道:“我们想要集中营,却得到了肯尼迪。”而麦卡锡的恨意不比尼克松和约翰逊来得少。肯尼迪彬彬有礼,笑容可掬,挖走别人的辛苦成绩,还装得自己天生就有一样。

周一,在明尼阿波利斯为国家农民联盟讲话时,约翰逊把和两个竞争对手一派的越战动摇者叫作叛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