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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对你们这种审问的方式我非常不习惯。你们要求所谓的配合在我看来——恕我直言——极其荒谬可笑,能让一个人在一无所知的牢笼里毫无契机地去翻动历史吗,除非他是一个善于自欺的骗子。而你们根本不会告诉我杨淼怎么了,我和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见面了。他十八岁参军之后就再没见过,中间他只来过三封信。不妨直说,他参军的动机与抱负无关,这一点我将在后面讲到。你们或许该去盘问杨叔,作为父亲,他才可能给你们提供一些新鲜的,也许会令你们欣喜若狂的情况。

需要说明的是,并非刻意隐瞒,而确实是对这张照片疏于记忆。照片上的女人,我的母亲,自从十几年前过世后,我对所有那片四周环山,半空时有红嘴秃鹰盘旋的乡土已经完全淡漠了,以致刚才都没看出来。

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在这张照片由镁光灯定格的前四年,我五岁的时候,发生的一件事情冲破了我懵懂无知的记忆之壳,我这一生所有的意识皆始发于此,当然这一点听来和许多真相一样过于夸张。我被隔壁杨叔家的吵闹声从混沌一片的梦境中惊醒,摸着夜色赶过去时那里已经聚集了许多人。当时,杨叔坐在杨娘的身上噩梦般地抽打哭泣,他的手没有确切的目标,自己、身下的女人、床以及床帐还有虚空。他舞动的样子似乎想避开什么却急不可耐又迫不得已地落在某一实处,在我看来,那手就像发育畸形的红通通的鼓胀得立即就要腐烂的柿子。杨娘一动不动,甚至杨叔暴躁无比地晃动着身子时她都好像在极力保持躺姿的平静。她扭着脖子面朝里(不过这只是我的猜测,因为蚊帐的遮掩使她看上去就像一具着装极其节省布料的巨型木偶),她的皮肤很白皙,像散落一些瑕疵的玉一样,这点并非我虚妄而龌龊的猜想,因为三个月之后我就再次见到。

我的出现始料未及地使这场类似于十八世纪非洲某个丛林深处的氏族上演的粗俗而滑稽的戏剧,莫名其妙地以这种方式结束:一个颤巍巍的老人扯着漏风的嘴含混不清地吼了一声说,你们看,杨成都来了。然后蚊帐就令人心犹不甘地放下来了,宛如一个蹩脚的剧本出现了致命的情理漏洞不得不突然放下帷幕。正如你们通俗的、合乎情理的猜想,这是因为暴力与交孃的合一姿势确实不宜让一个五岁的男孩看到。我不想反对这种理由,人们达到真相或者终点总是有各不相同的方式。但这一场面真的让我刻骨铭心,尽管当时的感觉和情绪已经不复记忆,我已经说过,我的意识始发于此,对两年之前我亲生父亲的死亡都没有丝毫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