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首善之区的北京,明清两朝大街上胡同里的公共厕所都:j乍常少,人称“京师无厕”。仅有的一些公厕也是由粪霸掌控的粪场子设立的,目的只是为了方便地收集粪便,并不考虑卫生、环境、隐蔽等问题,因此都是简陋得不能再简陋,节省得不能再节省。这样的公厕多数为露天的,周围仅有半人高的矮墙,里面挖上六七个坑,每个坑里埋一个小缸,缸前用砖头砌一道一砖宽的尿槽,这就是一个厕所的全部内容。粪霸派人定期前来掏粪,卖给郊外农民。这些公厕一般不分男女,事实上是为男人准备的。因为那个时代女人很少在外抛头露面,来上厕所的女人就很少,甚至基本没有女人来。明朝人王思任在《文饭小品》中有一赋单道北京的厕所:“愁京邸街巷作溷,每昧爽而揽衣,不难随地宴享,报苦无处起居。”
北京的公共厕所一是数量少,二是即便找到了,方便者也要交钱才能进去。万事不如屙野屎
面对无厕可上的窘境,什么话都敢说的北京人也就变得什么事都敢做了:没有公厕,北京人就把满大街都变成了公厕。民国时著名学者吴稚辉甚至在文章里宣称,在北京“万事不如屙野屎”。史书上介绍,当时的北京市民,小户人家家中一般只有女中厕(估计也就是马桶之类),而没有男中厕,所以男子要大小便都要跑到外面去。外面街巷里也没有厕所,怎么办呢?假如附近有一片空地——北京人把这种地方叫做大院儿,那么,这个大院儿就成了公共厕所。万一没有这类大院儿,那么胡同的拐弯处或比较宽阔的地方就是厕所。尤其是各个胡同口更成为理所当然的大小便场所。每天早晨,腹胀难熬的男人们从各家各户走出来,睡眼惺忪的,打着哈欠的,伸着懒腰的,提着裤子趿拉着鞋,急匆匆奔向胡同口。胡同口顿时变得热闹非凡,人们习惯性地蹲成两排,尽情地一卸腹中包袱。过往行人也习以为常,见怪不怪。遇见熟人,还要相互打打招呼以示礼数之周到。这真是北京街头一首别致的胡同晨曲,当时有人把这一场景活灵活现地写了下来:
天旱道干,行人尚可在中间过往,遇落雨则必走旁边,行人之腿往往摩擦便者之脸,便者亦恒尿湿行人之鞋,实怪现象也。乡下新来之人,以羞耻关系,往往不能在胡同中出恭,盖无此习惯也。久居北京者,必群笑其怯,真所谓彼亦一是非,此亦一是非也。如前门外大栅栏同仁堂门口,因其门面靠里,地面稍宽,故每日闭门之后,必有几百人前去出恭,次早现扫除之,铺中人认此为该堂之风水,不肯禁止,实亦不能禁止。去前门外各戏馆中之厕,亦为前门一带所有铺户公用之所,盖无法也。清末兴修马路,各胡同亦清洁整理,禁止便溺,于是众人皆骂曰:“官街都不许出恭,这在那儿去说理呀!”国人诸事,皆习而不察,颠倒是非,以无理为有理者多矣,不止此事然也。(鲍阚埠:《故都三百六十行》,书目文献出版社,1993年10月第1版,90—91页)
相信读者渚君从这段文字中读到的不仅仅是对国人随地大小便恶习的鞭挞。店门遗会人中黄
另一段与此大同小异的文字则为随地便溺者和容许者双方都找到了理论根据:北京的许多百年老店的门前都有一种奇怪的现象,即店内低于街道。这种反常格局形成的直接原因是众人“行弃灰于市”,于是街道越垫越高,街道和店门之间就形成了一个很长的“长槽”。如今这种“景观”在同仁堂门前依然可见,.据说店家“上板”(停止营业)之后,不干涉附近居民到店门前大小便,因为双方都认为这是一种“风水”。店家的理论是:“人之遗者,‘人中黄也’;人中黄者,人之遗金也。”有人在店门前遗金,当然是财运亨通之兆,焉有干预之理。
顺便或专程到商店门口方便方便的人士,也从堪舆学上找到r根据。常言道:“骑在人脖子上拉屎——欺人到头。”所以“堵着店门拉屎”自然是“客大欺店”。为了这一份殊荣与满足,有人不惜牺牲休息时间,深更半夜起床,不远数里,摸黑赶到一些大商店门口,就为了在那儿撒一泡尿,拉一堆大便,以图个吉利。
顺客——如果这也能称为顾客的话——和店家双方都把店门前的“长槽”视为风水宝地。
信不信由你,反正人家几百年都是这样干的。夏仁虎《旧京琐记》也说:行人便溺多在路途,虽有厉害的官吏惩治,但颓风不可挽,有的官员也在道上便溺。不仅男人把大街当成公共厕所随处大小便,妇女也把大街当做茅坑“当街倒便器,加之牛溲马尿,有增无减,重污叠秽,触处皆闻”。结果就是“大道通衢皆臭气,黄沙如粉满天飞。”南方私厕亦辉煌
同是明清时代,中国南方的公共卫生状况和设施要比北方好得多。 1.公厕私厕并举 明朝沈德符在《万历野获编》中有过这样的评论:“街道唯金陵最宽洁。其最秽者无如汴梁,雨后则中皆粪壤,泥溅腰腹,久晴则风起尘扬,觌面不识,若京师虽大不如南京,比之开封则稍胜之。但冬月冰凝,尚堪步蹀,甫至春深,晴暖埃浮,沟渠滓垢,不免挑浚,然每年应故事而已。”(明·沈德符:《万历野获编》,中华书局,1959年2月第1版,487页)其实,说起来也很简单,精明的南方人只不过是比北方人多了一些经济手腕,甚而把商业竞争机制也引进了公共卫生事业,其结果也就完全两样。南方和北方的公共厕所在形制上没有多少差别,两者的本质区别在于北方的公共厕所都是由官方出资建造,其日常管理,清扫维修也都是政府一手包办,这就难免弊端丛生,结果就是城市卫生一塌糊涂;而南方的公共厕所实行的是两条腿走路的方针,既有公办的,也有私设的,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2.广东粪商重环境 在广东的一些地方,公共厕所纯属私有。有经济头脑的人选择闹市区人流汹涌处建造公厕,然后再把它出租给经营肥料的商人。在佛山,建厕商把厕所出租给佛山新涌、石角、大桥头三地的粪商,租值甚至比当时最繁盛地点的铺租还昂贵。因此,业主亦出尽心裁,减少厕所臭味,使更多人愿意来此厕排便。粪尿多了,老板收入便能增加,厕所的租值便相应提高。于是,佛山的厕所业主十分注意在厕所的建筑方面下功夫。
从结构形:式上看,地台全部加高,厕所筑在高台上,甚至高出邻近的屋宇。用砖柱、砖墙。一般有一间小屋子,给清粪工人休息或住或放:=[具。不论地面或坑的排便分格和脚踏板,都是杉木结构;两旁坑格底铺很厚的海沙,使粪不粘地,地面与坑格相连处,钉有很窄的倾斜木板条,使尿排落缸,不污地面。这样的构筑,既通风去:臭,又有空地与街道相隔,臭味在空地点吹走,加以清粪工人频频清粪,因此臭味很少。
当时佛山台阶最高的厕所是行人里的一间,因四面是大屋,地台有二三层楼那么高。还有福禄路太和里厕所,拾级而登到厕所地面时,已望见对面屋的天台,这两间公厕一直使用到20世纪90年代。
到目前为止,佛山环境卫生处建厕所,其通风结构,还采用旧厕所的形式。(刘志文:《广东民俗大观》上卷,广东旅游出版社,1993年12月第1版,253页)
3.江南老农懂:经商
与广东相比,江浙一带的城市公共卫生也毫不逊色。即使是农村卫生也差强人意。我们且看一个典型事例:明末清初佚名者所作小说《掘新坑悭鬼成财主》,通过浙江湖州乌程县乡村的公共厕所建设、管理,给我们展示了一幅生动形象的农村公共卫生画面,、
穆太公是乌程县乡村的一个颇有经济头脑的老农民,偶然上一趟街,看到街巷里弄都有“粪坑”(街上公共厕所多,可见城市卫生设施完善),电想做做这厕所生意。一回到家马上请来了瓦匠,“把门前三间屋掘成三个大坑,每一个坑都砌起小墙隔断,墙上又粉起来,粉得象雪洞一般,比乡间人卧室还不同些。”因为穆太公家的厕所干净舒适,服务周到,环境也布置得美观大方:“壁上花花绿绿,最惹人看,登一7欠新坑,就如看一次景致。”这一来,惹得那些爱赶时髦的女子也要来图个新鲜,“连那女流也来上粪坑”,穆太公便又盖起了一问女厕所。
这些,都反映出当时江南农村公共卫生设施已相当完备,农民也有比较自觉的公共卫生意识。这使人感受到明清之际乡村开化习气的吹拂。
通过这个典型事例,还可以看到当时社会上已经有了男女分开的公共厕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