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海书匆匆赶回家里,把刘涛说的情况告诉了王丽梅。王丽梅心里一惊,她有些不相信刘海书所说的话,但是,这么多年来,刘海书从未和她开过玩笑,他今天的话想必是真的。尽管她和刘海书的感情并不是那么好,这些年来也说不上有什么太大的矛盾。唯有一件事,一直是王丽梅的一块心病,难道……
她不敢再往下想。这时,刘海书带着异常冷静的表情看着她说道:丽梅,这么多年我们也都一起走过来了,过去的事情我们也无需再隐瞒,为了给孩子们一个交代,我们今天就坦诚一点,也是给我们自己一个交代,无论怎么,我都不会再追究什么责任,如果你还不能放下,我愿意接受你提出的任何要求,以此向你赎罪。王丽梅看看刘海书,他那张被岁月侵蚀的脸上不知什么时候布满了深深的皱纹,皮肤也不再像从前那样光滑润泽了。王丽梅嘴唇蠕动了几下,说道:“你问吧,想知道什么事?我会毫不隐瞒的告诉你。”
刘海书盯着王丽梅的脸,有气无力的问道:“刘涛不是我们的孩子吗?”
“如果刘涛说的DNA检测是真的,他可能确实不是我们的孩子。”王丽梅异常平静地说道。听到这儿,刘海书长长叹了一口气,痛苦的说:“你能告诉我真相么?”王丽梅此时也已不打算再隐瞒什么,就直截了当的说道:“那时我刚接到那封对你的举报信,我绝望到了极点,当天我就收拾东西回了娘家,打算和你离婚。在娘家呆了几天,我实在忍不住悲伤,又不想让父母知道,那天,我又实在忍不住想大哭一场,就一个人跑出去在外面伤心欲绝的哭了起来。哭过后,我就漫无目的在乡间的路上游荡,没想到刚好遇到了我初中的同学,他认出来了我,和我打招呼。他是我初中时暗恋过的对象,后来辍学了,就再也没有联系过,那次相遇,我跟他去了他家,中午他母亲给我们做的饭,我在他家吃了饭,下午我跟他去看他的婚房,他女朋友在一年前离开了他。下午我们聊天,相似的经历让我们同病相怜,后来我们就……事后我很后悔,知道自己不可能和他结婚,觉得自己对不起他,再也没有和他联系过。那天晚上我回到家,你从外地回来去我家找我,一直求我原谅你,也许是我觉得和那个初中同学的事已经报复了你,再加上不停的向我检讨道歉,请求我原谅,最终我才答应了不和你离婚。我怎么也没想到,刘涛会是……我对不起刘涛,他一定恨死我了,为有我这样一个母亲感到耻辱。”说完,王丽梅掩面哭泣起来。她并不担心刘海书,直到现在他也没有觉得对不起刘海书,这一切还不都是因为他才发生的吗?王丽梅最伤心的就是又给刘涛带来了一次巨大的伤害。
刘海书仰面长叹一声,眼泪从他眼睛里潸然而下。“报应啊,真是报应!”刘海书哽咽着说道。事到如今,也顾不得什么脸面了,为了弄清楚张兰的真实身份,刘海书迫不得已给冯宝才打了一个电话。电话中,刘海书问冯宝才,在马素月在外面开服装店那段时间,是否和马素月有过联系,刚开始冯宝才有些抵触,拒绝和刘海书交谈。在刘海书的耐心劝说下,冯宝才终于告诉刘海书:“我对不起素月,让她在那些日子受了不少苦,我入狱前的那时时间,一直在外面东躲XC居无定所。在她到外地开了衣店那段时间,我去找过她两次,第一次是在一个周五的下午,我偷偷的跑过去,在她那个住的地方呆了一晚上。第二次我去找她,但是没有找到,她已经搬家了,我不知道地址,又担心被警察抓,后来再也没有找到过她。”刘海书想起来马素月突然要搬家的那件事,那天下午,马素月突然跑到自己工作单位告诉他晚上不要过去,说下午要搬家,这么说来,原来她是怕自己撞见冯宝才。马素月之所以要搬家,她应该就是为了躲避冯宝才,刘海书顿时明白了一切。这么说来,张兰原来是冯宝才和马素月的女儿。于是,刘海书对冯宝才说道:“你尽快去做个DNA检测,张兰在玉树地震中遇难,有了你的DNA才能认领她的骨灰。”刘海书挂断了电话。
刘涛拿到冯宝才的DNA检测结果,很快和张兰的DNA比对一致,原来,张兰是冯宝才和马素月的亲生女儿,父亲只不过是落了个名声而已,而这个名声还不是什么好名声。
按照张兰养母的要求,刘涛把张兰的骨灰散在玉树当地的山上。杜剑锋也没有什么异议,他一直没有告诉刘涛为什么张兰突然决定要到她这个同学家里来。他自己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他清楚的知道那天张兰为什么突然离开家,千里迢迢找这个大学同学来了,但是他不敢说。事情办完,刘涛和杜剑锋离开了玉树。
回到家,刘涛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单位交了辞职信。他没有向母亲求证自己为什么不是刘海书的亲生儿子,他等着王丽梅主动告诉他事情的真相。经过一天的思想斗争,王丽梅决把事情毫不隐瞒的告诉刘涛。等王丽梅把一切讲完,刘涛痛苦的闭上眼睛,两行热泪从他的眼角流了下来。没想到,李敏竟是自己同母异父的妹妹,张兰其实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妹妹。如果能早些知道这些事实真相,自己就不会和张兰分手,张兰也不会这么早就离开了这个纷乱却可爱的世界,说不定刘涛和张兰现在已经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但是,如今这一切都变成了一团糟,再也无法重来了。
经历了这么多阴差阳错的打击,刘涛已经把一切都看淡了。一个从来没有想过的念头在他脑海里浮现,他已经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辞去工作之后,刘涛再次回到了QH玉树。从上一次来过这儿的那刻起,他就喜欢上了这里的一切,空气纯净,阳光透明,给他一种超脱尘世的感觉。刘涛决定先在灾区做义工,等这一切结束了,他就在这附近找个地方住下,再也不离开这里了。因为他知道,张兰就在这些群山之中漫步,他要守护着她,永不分离。
刘涛的不辞而别让李敏伤心不已。她找到刘涛的家里,问王丽梅刘涛到底去了什么地方,为什么突然不辞而别?王丽梅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含含糊糊的说:“过几天刘涛就会找你的,他会把一切全都告诉你。”那天,王丽梅找到冯建生,她觉得建生这个孩子性格善良宽厚,自己做的事情深深伤害了他,很对不起这个无辜的年轻人。她把一切都毫不隐瞒的告诉了他,最后告诉他:“李敏正在等着有人告诉她这一切的真相,我们都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无法面对她,麻烦你帮忙把这一切讲给她听吧,知道了真相,她心中的悲伤就会随风吹散的。”
冯建生失去了母亲马素月,沉重的打击让他一蹶不振。他和父亲冯宝才的关系也陷入了冷战,他觉得母亲当年之所以会和刘海书有那段感情,主要责任都在父亲,是他对母亲和家庭关心不够,没有尽到应尽的责任和义务,才使得母亲在绝望和无助之中有了新的感情寄托,爱上了刘海书。冯宝才心里有愧,他知道当时是自己先犯下了不可少饶恕的罪过,让马素月心灰意冷,决意要也和他离婚。
另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冯宝才始终没有没有告诉马素月。这个秘密他一直守口如瓶,如果不被发现,他想把它带到坟墓里。但是,他没有想到,这个秘密马上就要被发现了。
冯建生受王丽梅的嘱托,找到李敏,把刘涛为什么离开的原因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李敏,并把王丽梅告诉他的一切也都毫不隐瞒的说了。李敏听完后,半信半疑地问道:“这么说刘涛是我的同父异母的哥哥了?”“确实如此。”冯建生抬头看了一眼李敏。两个人都沉默了。
从此,冯建生和李敏,两个同病相怜的人开始了交往。说来他们两个也是高中校友,原来尽管没怎么交往过,但两个人有不少共同的同学和朋友,很快也就熟悉了。经过一段时间的交往,冯建生已经喜欢上了李敏,不久,两个人坠入爱河。又交往了一段时间后,两个人决定订婚。挑了个好日子,双方父母在县城一个酒楼第一次见面,为两个年轻人举行订婚仪式。
那天上午,冯宝才带着儿子冯建生和几个比较近的亲戚早早的来都酒楼,恭候李敏一家的到来。十点钟,李敏一家人和几个亲友过来了。冯宝才急忙到酒楼门口迎接李敏的父母,当李敏的父母从车上下来,在男方众亲友的拥簇中往酒楼门口走来时,冯宝才一下子惊呆了。
他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被李敏手挽着一起过来的那个女人----李敏的母亲,不就是当年自己被公安局通缉时,藏身的那个理发店里和自己在一起的那个女人吗?就在她刚刚怀了冯宝才的孩子,打算和他一起离开那个理发店,以后再也不干那种生意时,有一天夜里,那个理发店被公安局突袭检查,冯宝才刚好出去到外面买夜宵,回来时,几十个警察和十几辆闪着警灯的警车正停在理发店门前,冯宝才知道大事不妙,吓得转身就跑了。半个月后,冯宝才偷偷的回去看时,理发店已经变成了汽车维修店。冯宝才打听了一段时间,也没有打听出来和自己在一起的那个女人的下落。从此,冯宝才就和那个女人失去了联系。不久自己也被抓进了监狱。从此两个人再也没有见过面。两年以后,等冯宝才从监狱里出来后,就彻底失去了她的消息。可是,二十几年后,他们竟以这种方式再一次相遇。
想躲已经来不及了,李敏的母亲也已经看见了冯宝才。四目相对,两个人的目光瞬间变得湿润起来。两人迟疑了一下,短短的一瞬间,他们已经互相会意,客气的打了个招呼,重新像陌生人一样走进了酒楼。两家亲朋好友在热闹喜庆的气氛中把冯建生和李敏的婚礼定在了来年秋天。
第二年秋天,冯建生和李敏的婚礼如期举行,两个有情人终成眷属。
有一天,李敏的姐姐李金巧带着孩子鹏鹏到李敏家里来玩,鹏鹏一脚摔倒,冯宝才赶紧走过去抱起来鹏鹏哄孩子,看着孩子的眉眼,冯宝才越看越像年轻的自己影子,他又忍不住偷偷的看看孩子的母亲李金巧,心里一阵酸楚,急忙抱着孩子到街上售卖亭给孩子买吃的。走在街上,冬日温暖的阳光静静照耀着大地,让他感觉恍惚又回到了三十年前的岁月,那天他也是正走在路上,被邻村的王洪海突然叫住,说他现在在一个电缆厂做销售,你只要帮我找一个客户,就按照销售额给提成,说这么轻巧的工作一般人我不会给他介绍,也就是我们私交好才给你介绍一下。冯宝才早嫌在村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不好过,听王洪海这么一说,立马高兴的答应了。没过几天,冯宝才就找到一个需要买电缆的人。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正是从那天起,他的人生在一步步阴差阳错中走到了今天。
走在回去的路上,冯宝才突然感到冬日的阳光有些刺眼,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过去流失的那段岁月中的自己,犹如村子里被一阵疾风连根拔断的槐树,歪歪斜斜倒在泥土里苟延残喘着余生。
暑往寒来,繁荣了一夏的树木由葱绿变成枯黄。只消冷风轻轻一扫,满树金黄的叶子就纷纷坠落,曾经丰满繁茂的枝条变得稀疏干枯,大地变得一片萧条和荒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