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刘涛除了看书学习之外,就去网上看张兰是否在线。他没有特意约张兰,张兰告诉他这些天正在网上搜集信息,有一个学术方面的问题不甚了解,在网上查资料学习,这些资料将来写毕业论文时要用到,这是最后一年,要交毕业论文,“我要笨鸟先飞”,张兰调皮的说。刘涛用心记下,一有时间也来上网,刘涛一看到张兰在线,就先打个招呼,说这么巧,又来准备毕业论文了?然后就静静等待张兰的回复,有时张兰很快就回复了信息,有时要等一会,或许她没有注意到。怕影响张兰学习,刘涛又说,你忙吧,我没事,也在查些资料。等张兰忙完了,她会和刘涛打招呼,留出半小时聊天。过了两个多星期,张兰说问题已解决,后面一段时间不会经常来上网。虽然学校的计算机房比在校外网吧费用便宜不少,但对一个向张兰这样的学生来说,仅仅为了娱乐上网的花费也是不能承受之重。
张兰如一场场春夜的细雨,已经悄无声息的潜入到刘涛寂寞荒芜的心田。大学谈恋爱已不是什么秘密,身边还是单身同学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试图在这最后的一个学年中有所斩获。一年?长了!最后一个学期一般都出去实习,是大家已经公认的分手季节,所以,剩下的也就是半年的时间了。尽管刘涛对这些流行当下的论调一直都抱着不以为然的态度,但这次,他是自己有所感悟,他感觉自己一直以来紧紧关闭的那扇心门每次在遇到张兰时就不由自主地打开了。他甚至有一种渴望张兰能走进他内心世界的感觉,或者说,她已经在某个不经意的时间溜进了他的心里,悄悄占据了一个位置。
金秋,煦暖的微风吹拂着大地,很快,整个世界将一片金黄。温暖的阳光晒得人慵懒无力。刘涛的心里,一颗爱情的种子正在偷偷的潜滋暗长。离开家乡来到大学校园这几年,生活在刘涛眼前打开了另一个精彩的世界。他贪婪的吸取着来自书本的知识和来自全国各地的不同区域不同名族的年轻人交流学习,内心的阴霾渐渐的烟消云散。虽然从一开始他就习惯了一个人的孤独寂寞,但有时候也想把内心的体会和想法与别人交流,这时,他会感到孤独,他渴望有一个人能在他内心感到困惑或豁然顿开的时候来倾听他的诉说。他惊奇于他原来也有这样的内心感受,虽然一开始并不那么强烈,但是,现在,随着张兰的出现,这种感觉变得越来越异常的强烈了,他觉得自己需要她,需要向她诉说,需要让她倾听自己内心花开的喜悦、雨落的惆怅。他突然明白,自己其实一直都在冥冥中默默寻找那样的一个人,而那个人就是她---张兰。
他如此确定,否则为什么在高中的时候就对她印象深刻,为什么那个雨天当她从他身边经过时,他会不由自主的把手中的伞给了她。这不都是冥冥中的注定吗?难道还需要更多的解释吗?这些天,刘涛的大脑充满了关于他和张兰的莫名其妙稀奇古怪的念头,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纠缠着他,不请自来,挥之不去,却让他感到一种隐秘的甜蜜,像一个心怀忧惧的馋嘴孩子偷吃蜂蜜一样,那种感觉既新鲜刺激又美妙无比。然而,他却不敢把自己的这些想法告诉张兰,不敢像一个勇敢的男人一样向张兰表白。刘涛陷入了苦闷的单相思。
对张兰的爱情在甜蜜地折磨着刘涛。这种折磨其实也并非无法承受,甚至还带着某种说不出的丝丝甜蜜。“或许这就是恋爱的感觉吧。”刘涛暗自苦想。
自从分开宿舍以后,除了上课,宿舍里没分在一起的那几个人,刘涛就很少见到他们。可能最后一年大家都比较忙了,既要准备毕业论文,又要忙毕业后找工作的事情。
一个周末的下午,刘涛去市里买东西。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左右。公车行驶到快到市区北三环的一个十字路口停了下来,来往的车辆和行人把那个十字路口堵了个水泄不通。堵车了,刘涛叹了口气。这时,公车司机接到公交公司的电话,前方十字路口堵车,让司机绕行。司机说我已经堵到这不能动弹,想掉头绕行已经来不及了。让乘客下车换乘别的车吧,前面一时半会恢复不了,公交公司指挥部的女指挥员说道。司机回头冲着车厢大喊,下车吧,走不了。人们一阵骚动,有人过来和司机理论,司机爱理不理的把车一锁,自己下车不再理会。
多说无益,刘涛下了车,打算步行穿过拥堵的路口再坐车。走了一会,远远看见十字路口处警灯闪烁,有消防车,有救护车,有警车,还有工程施工车,从十字路口西南角连同十字路口被警察用警戒线一直隔了起来。最里面是一些工程施工车和一辆救护车。一辆大型挖掘机横亘在路旁,十字路口的交通基本陷入了停滞。每次去市里,都要从这个路口经过,西南角那个从刘涛开始上大学一年级第一次到市里就在建到现在也没建好的那个公共厕所倒塌了。原来刘海还想等这个公厕建好后一定要到这个公厕方便一次,也算是偷偷地做个纪念吧,没想到建了三年还没建好投入使用又倒塌了。
三年来,那个厕所可谓命运多舛,本来是建了三层,建好后俨然一座豪华的别墅洋楼,整个厕所外面墙壁贴着光亮的瓷砖。马上就要全部完工时,不知道什么原因就从第三层开始拆除,拆的只剩一层的时候又停下,几个月不见了动静。过了几个月又开始从第二次加盖重建,一直建到和第一次刚建好时差不多模样时,又没有了动静。几个月后,刘涛再次从这经过,又开始从三楼拆除,最后只剩下两层,第二层建好还没有封顶又停了下来,一停又是几个月没有动静。刘涛每次从那里进过,都要看一眼这座小洋楼一样的公共厕所,它像个被扒了衣服坦胸露乳矗立地面的尴尬的女人,断壁残垣被风吹雨打的已经没有了原来的风采面貌。几个小时前刘涛坐车往市里去时还从这里经过,它面貌丑陋令人嫌恶地在阳光下摇摇欲坠地坚持着,现在,第二层那些没有封顶的墙体突然倒塌了。或许是一辆轰轰隆隆载满货物的重型从此经过,地动山摇般的震动把它震倒了吧。三年来,刘涛不知多少次从这个十字路口下车,三年前第一次看到这个正在建的厕所刘涛就想到这个厕所方便一下的愿望一直未能如愿。一晃三年过去了,这个愿望竟成了夙愿。有时从这个路口下车。无意中从厕近所旁经过,里面会突然走出一个乞丐或跑出几个流浪的孩子,吓得刘涛大吃一惊。这个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洋楼一样的公共厕所,在这三年的拆拆停停,停停建建,建建拆拆中,不知要花费多少人力物力财力,这些钱如果用来资助贫困的学生上学那该多好。
刘涛一边走一边摇头叹息。不时有经过身边的人三言两语的议论:“救出来了吗?”“救出来两个,第一个是从这路过的大学生救出的,第二个是消防人员救出的,都没呼吸了,已经被救护车拉走了。”“那个乞讨的老乞丐就算了,那几个浪流的孩子真是可怜!”“是啊,是啊,那个进去救孩子的大学生更不幸喽,他第二次进去救人的时候墙又塌了下来,把他和那个小孩一下压在里面,这都快一个小时了,肯定没救了,他可是死的冤枉啊。”“这个厕所怎么还没建好?”“听说再过几个月就要开建了。”人们的只言片语像漂浮在冰冷的海水上的冰块一样在刘涛的脑海里浮游。刘涛似乎进入了一种无意识的状态,木然地往前走着。
走到十字路口,刘涛慢慢地从人群边缘穿过。很多人都聚拢在周围往里面看,不知是在看热闹还是从精神上在支持里面救援的人,刘涛没有时间停留,他小心的从人们的空隙里穿过。快走出人群时,刘涛不经意的朝人群里面望去,一个熟悉的身影在远处一段倒塌的墙体边闪了一下就不见了。难道是自己看花眼了,刘涛驻足使劲眨了眨眼睛,好让眼睛的焦距调整到最好的状态,他踮起脚尖,目光掠过人们的头顶向人群中望去,等待那个熟悉的身影再次出现。他一下惊呆了,刚才那个熟悉的身影虽然还没有出现,但是,更多熟悉的面孔出现在他的视野。他看见自己的辅导员和几个教务处的老师,还有班里面的几个同学,都在那一块倒塌的墙体旁焦急的来往走动。他们的神情焦急而惊恐,一个个头上冒出明晃晃的汗珠。一阵恐惧击中了刘涛,他顿时感到无法呼吸,胸腔似乎被什么东西一下子塞得满满的要爆裂般难受,脚也挪不动地方,心口一阵阵紧缩,令他几欲窒息。
不知过了多久,刘涛从惊恐中慢慢缓了过来,他艰难的挪动脚步,头也不回的朝学校的方向走去。
晚自习时,辅导员没有过来。班上有同学在悄悄议论,刘涛假装没听见低头看着书,但是他脑子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他不敢抬头看教室,生怕发现那个同学的座位上是空的。整个晚自习,刘涛一个字也没看进去。下了晚自习,刘涛收拾了一下急匆匆的往外走。
校园里灯光明亮,熙熙攘攘的人群从教学楼蜂拥而出。刘涛在校园里漫无目的地走着,不想回宿舍,更不想看书,他不由自主地朝计算机房走去。不知为什么,刘涛希望今天张兰也能来上网,如果她在线,即使彼此只打个招呼什么也不说,他也会觉得就不再那么压抑了。今天,他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需要释放,需要有个人能听他诉说一下或者静静地陪着他一起悲伤。
月光如水银般泻下,铺满了大地的每个角落。刘涛加快脚步,径直走向计算机中心。
计算机房人不是很多,刘涛给管理员要了一张卡,找了一个靠近角落的地方坐下,他打开电脑,登上了QQ。
“嗨,你在吗?”刘涛没有理会其他人发过来的信息,首先给张兰发过去一个消息。
“我在,你怎么现在来了?”张兰很快回复了消息。
“我来看看你在吗?”刘涛一下子感到了轻松很多,仿佛一个在炎炎烈日下被炙烤的无处藏身的人突然发现了一片清冷的树荫般高兴。
“(*^__^*)嘻嘻……你来就是为了看看我在吗?”张兰发来一个调皮的表情。
刘涛自己也觉得刚才的话比自己以前一贯的态度有些夸张,于是随机应变道:“我是想请教你一个问题,所以看看你在吗?”
“哦,原来如此啊,害的我白白受宠若惊了一场。什么问题,看我能不能答上来?”
“你身边有没有比较熟悉的人在很年轻时就突遇不幸去世了?”刘涛打完了这一行字,刚想发送过去,猛然觉得这话问的太冒失容易让人产生误会,急忙停下了要按下去的手指,把前面的字一个一个的删除。想了一下,刘涛重新写道:“我们班里有个同学今天下午出事了,现在我也不确定是谁?为什么我感到特别的压抑难受啊?”写完,刘涛发了来过去。
“出什么事了?能更明确一些吗?”
“应该会失去生命。”
“会吗?不确定的事你可不能乱说啊!”
刘涛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确实没有亲眼看见,但是从当时在场的人们的议论中他已经能断定结果了。诚如张兰所说,如果没有失去生命,那是刘涛最希望的,但是,他觉得那个希望不大。否则,今晚辅导员一定会告诉大家结果,稳定班级情绪。但是辅导员没来说,事情的严重性可想而知。
“你怎么不说话了?你能确定吗?快说啊,没见你这么磨磨唧唧的。”张兰似乎有些急躁地催促,看来刘涛的这种情绪也通过网络传染了张兰似的。
“不能,我恐怕是太紧张了,情况应该不会那么糟。”刘涛急忙撒了一个谎,掩饰他心中的慌乱,他突然意识到,不应该把这种情绪传染给张兰。
“知道就是没有搞清楚,年纪轻轻的怎么能说出事就出事了,真有点接受不了。你呀,不要过分紧张。心情受到影响是必然的,毕竟和生命有关的事情容易让人情绪失控,特别是和我们很熟悉的人,最可怕的是还很年轻的人,从他们身上,我们看到的是另一个自己,所以极容易产生悲恸的心情。”
“也许吧。”刘涛说道。
“不管是你的哪个同学,你肯定都会为他感到悲伤的。同情心是人人都有的。这很正常,你就不要再过分计较了。还有什么问题?”张兰明显想把话题变得轻松一些,转移刘涛的注意力。
“没了,现在好多了。”
“我怀疑你到底是不是真的想问我问题,还是故意瞎编了这样一个问题。”
“是真的,不过我确实是把问题严重化了。现在一切都好了。”
“那你是不是要回去了?”张兰问道。
“不回去,陪你聊一会天吧。”
“陪我?我可没说和你聊天,明明是我在陪你聊天。”
“那你就陪我聊一会吧,我们这到十点就要全部走人了。”
“这还差不多,那我就发发慈悲陪你聊会儿,看在你今天受了惊吓的份上。不对不对,是情绪受到影响的份上。”
“谢谢你,还是同学好啊。”刘涛开玩笑说。两人又换了话题闲聊了起来。十点钟,刘涛从计算机房出来回宿舍。
回到宿舍已经熄灯,刘涛刚一进门,就听见付义明正在和王强在说着什么。
“啊……啊……啊你怎么才会回来?”付义明劈头向刘涛问道。
“下晚自习去上了会网。”刘涛一边往床上爬一边说道。他感觉很累,不想洗漱,想立马就躺在床上睡觉。
“啊……啊……啊……啊陈宏雷出事了你知不知道?”付义明结结巴巴说道,平时他都是说三个“啊”后面的话就能变得顺溜了,今天他一下子说了四个“啊”。
刘涛脑袋“轰”的一声,似乎要爆炸。虽然他已经心中有数,知道班里有个同学出事了,但是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事能发生在陈宏雷身上。一年前他才出了那个差点要了他命的事,在那之前他高中的初恋和他分手了,怎么现在出事的还是他?不可能,不可能啊!刘涛觉得肯定是哪个地方出错了,对,他的耳朵,一定是他的耳朵听错了。
“你说谁?你再说一遍!”刘涛从床上一跃而起,忘记了自己在下铺,一下子把头撞到上铺的床板上。没有人笑,宿舍里只是死寂的沉默和压抑。
“啊……啊……啊是陈宏雷,你还不知道?”付义明重复道。
“是陈宏雷?咱们宿舍的陈宏雷?”刘涛机械地重复。
“操,你不是被被车撞晕了吧,咱班还有几个陈宏雷?”王强忍不住叫道。
“啊……啊……啊学校已经联系他家人了,他妈还在医院住院呢,还记得上次分宿舍吗?那时他妈就病倒住院了,他要那三百块钱肯定是为了给他妈看病的。”
“哦,宏雷伤的严重吗?”刘涛试探着问道。
“什么严重吗?出事了出事了!就是死了,你小子脑子怎么不好使了?”王强发怒般的吼道。
刘涛什么也没说,整个宿舍沉寂下来。宿舍里其他的人都是低年级的,他们本来就对这几个高年级的学生很敬畏,不敢随便插话。今天更是对这几个人的吵吵嚷嚷一言不发。大家都不再说话,各自在黑暗中想着心事默不作声,似乎只有这样,才足以显示大家对一个生命逝去的尊重与痛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