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剧般的人生,我们来去匆匆走过。是谁曾说:开始的时侯,我们就知道,总会有终结。
徐冽几乎是完全不顾形象地冲进了那间比他刚刚坐过的包厢大一倍的木质房间。房中还弥漫着客人停留过的余温,食物大部分都吃完了,只剩一些易饱的面食,还残留在餐盘上。
他,来迟了一步。徐冽闭了闭有些发热的眼,他可以迟,却绝不能再错过。
“吕修,我可以见见给这个包厢上菜的服务员吗?”
吕修静默了一会:“当然可以。”
十分钟后,徐冽走在了大街上。寒冷的空气,拥挤的街道与他没有半点关系,他的意识只有寻找、寻找、再寻找。脑中清楚回荡着侍者用法语说的每一句话。
“两男两女吧,三个年轻点,有个女的像是四十几岁了。高个的男的穿着黑色皮衣,长得比较斯文。那年轻女孩坐在店里时穿着深蓝色高领。要说最引人注目的……肯定是坐在轮椅上那个男的了……好像睡着了,一次也没见他睁开眼过……”
吕修在徐冽要冲出店门的时候叫住他:“你想找得其实是那个女的吧?”
他用了然的眼神看着他说:“对你来说是很重要的人吗?”
徐冽冲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她是我的妻子。”然后风一般地冲出了Blue Cheers。
吕修却还愣在原地,只为他朋友那个灿烂惊喜,却掺杂着伤痛寂寥的微笑,在这个美丽的季节,美丽的城市,晃了他的眼睛。
热闹喧嚣,人人都面带笑容的大街上,徐冽没有奔跑,他只是把外套脱下来挂在手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羊毛衫穿梭在人群中。
没有人注意到伽蓝他们出去的时间,当然更不知道他们前进的方向。他只能凭着直觉,选择一个方向,没命地往前走。每走过一百米,就拖住一个路人问:“有没有看过推着轮椅的三个人?”
他甚至没时间描述三个人的长相,因为他没有时间,如果走错了方向,他还要回头,所以哪怕是用来喘息的每一秒都是奢侈的。
“推着轮椅?……有,刚刚看他们朝那个方向走了……对!就是圣诞树的方向。”
狂喜瞬间充斥了他的内心,徐冽不住地说着:“谢谢……Thank you!……”语无伦次地忘了自己该用哪国的语言,然后改走为跑。
冷风刮在脸上没有任何疼痛冰冷的感觉,他的整颗心都在沸腾。只要一想到他和伽蓝在同一个城市,同一个街道上,就无法抑制带着酸楚和惶恐的喜悦泛遍全身。
为了不撞到人群,徐冽选择行走在路的最右边,一家家灯火通明,挂满七彩圣诞灯饰的店晃着他的眼睛。他在心中一遍遍念着:伽蓝!伽蓝!你在哪?为什么我还不能见到你?
“砰——”他在收势不及之下,撞到了一个刚刚从一个阶梯上迈下来的女子身上。那女子一个趔趄,向后滑倒,却没有发出什么惊慌的尖叫。
徐冽连忙伸手拉住他,一手扯住了她戴着厚厚毛手套的右手,另一手在她明显失去平衡的腰上扶了一下。摸上去很宽大的手套不意外地被扯了下来,徐冽手忙脚乱地迅速给她戴上,然后急促地说了声:“对不起。”就越过她离去。
徐冽像是做着机械运动般向前赶路,他没有在奔跑,却走得比奔跑时更快更卖力。他几乎是本能地在提醒着自己,要快!要快!绝不能错过。然后迟钝地,一边奔跑,一边回忆起刚刚的女孩。
那个女孩穿的很臃肿,厚厚的粉色外套,绒毛的围巾,绒毛的手套,绒毛的帽子,裹得像个粽子。
那个女孩的手很小,指尖还残留着细腻却冰冷的触感,过大过宽的手套,让她的手掌显得更小,手腕显得更细。
徐冽的脚步缓缓地慢了下来,有什么样的直觉和沸腾在心间发芽。
那个女孩在他为她戴上手套时,微微僵硬的身体……
那个女孩在粉色外套下若隐若现的深蓝色毛衣……
伽蓝!徐冽在心里惊叫了一声,那个人是伽蓝!那个女孩竟是伽蓝!
他猛地一个急刹车,冲着来的方向跑去。粗喘的呼吸,急促的心跳,凌乱的脚步,这些都是自己的。徐冽在心底一遍遍念着伽蓝的名字。
他没有想好见到她第一句要说的话是什么,没有想好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她,没有想好此刻这么狼狈的自己会不会让她看不起……他什么都没有想好,可是他清楚的知道。他想见伽蓝,他想见他如今最爱,也只爱的妻,想得发疯。
徐冽在推着轮椅的三个朦胧背影身后停下了脚步,再前方是一幢暗红主色调的小别墅,在虽不圆满却极明亮的月光照应下,显得古朴而优美。
别墅门前的雪还没有被扫清,踩在脚下吱嘎吱嘎的响,徐冽在那三个背影身后停了下来,双手撑在膝盖上喘气,风衣还挂在肘弯上。
“伽……蓝……”徐冽喘着粗气,一字一字地念出这个明明只分隔六个月,却仿佛思念了一辈子的名字。
前面粉红色的身影微微僵直了身体。他听到风吹落枝头残雪的声音,雪花轻轻飘落,洒在地上,仿佛在水中落进一米阳光。
沧海桑田也好,海枯石烂也罢。我只希望你能在我身边半睡半醒地撒娇。
徐冽怀抱着这样的憧憬直起身来,喘息着吐出完整的话:“伽蓝,我终于找到你了。”
近乎乞求的心情,和时间累积的伤痕,让他在这样狂喜的时刻,竟哀伤得眼眶发热。
为何总说,缘起缘灭,聚散匆匆。原来真的是开始的时侯,我们就知道,总会有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