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不好意思,可以麻烦你帮我们照张相吗?”
很纯正的中文,清脆的嗓音,带了点局促的紧张,徐冽有些愕然的回过头去,一张平凡通红的脸映入眼中,他微微有些怔忪。
那是个十八岁上下的小女孩,梳着马尾辫,穿着薄薄的白色羊绒衫,肩膀微微有些缩起来,讲话的时候目光总是盯着自己的鞋尖,偶尔才胆怯又兴奋地瞄他一眼。
等了许久仍不见徐冽回答,小女孩着慌了,脱口道:“你也不会中文吗?”
回头与身后的女孩对望一眼,两人均露出烦恼遗憾的表情。徐冽微微一笑,本来被打扰而抑郁的心情松弛了下,沉声道:“可以。”
徐冽的嗓音并不低沉,也没有磁性可言,可是却有种圆润的清爽,是那种混合了阳光气息和成熟男人魅力的沉稳透彻,让人既易亲近又不敢随便亲近。
小女孩脸红红的笑了起来,匆匆跑回到朋友身边,两人都微红着脸,不时打量他,头靠在一起偷偷说着什么。低低压抑的笑声传来,夹杂着兴奋快乐和羞涩,徐冽端起相机没有半分犹豫便按下了快门。
数码相机的屏幕暗了又亮,只轻轻闪烁的瞬间一张清晰的图片便展现在徐冽面前。徐冽出神地看着它,慢慢地嘴角的笑容敛去,眼眸黑沉沉的没有风暴却孕酿着淡淡的悲伤。
似乎,他和她连一张照片也没有拍过,没有结婚照,没有生活照,甚至连她要求过的……
“徐冽,徐冽!我们去拍大头贴吧。”
他嫌恶地看着眼前摇尾乞怜的女子:“谁要去拍那种东西,你脑袋里能不能装点有用的东西?”
“这个怎么没用了?”小小的脸缩进被窝中,一脸被遗弃的小狗模样,“我今天买蛋糕的时候,老板送了我两个情侣钥匙扣,可以放相片的。”
每次看着她那样的表情,有点可怜,有点期盼,又有点撒娇,他总是狠不下心拒绝,却也没办法坦率的接受,只得恶狠狠道:“等我有空了再说。”
明明是一句很敷衍的话,她听了却依旧很开心,好像自己明天就会陪她去拍大头贴了一样。可是……
徐冽把相机递还给女孩,手插入风衣口袋中一步步往回走,细碎的阳光洒在水面上反射出点点的银光晃得他有些眼疼。公司还有很多事要处理,上怀那边的视频请示也要回复,晚上要去音乐教室接雪儿回来,日子就这么一小时一小时,一分一分,一秒一秒地过着。明明只有短短四个月,却像机械的过了四个世纪那么久。
可是直到收到她寄来的签了名的离婚协议书为止,他与她还是没有拍过一张合照,无论是像样的还是不像样。
徐冽有时候会想,是不是真的因为自己待她不够好?总是冷落她,责备她,嫌弃她,甚至仗着她的迷恋若即若离忽冷忽热,所以她忽然厌倦了疲惫了才……
最后那两个字别说出口,便是想,徐冽也都能感觉心被一根根针扎的痛。出轨……出轨……有哪个丈夫能容忍自己妻子出轨?有哪个丈夫看到妻子与人那样躺在一张床上还可以无动于衷?不能!至少他不是圣人,他绝对不能!若非雪儿拼命拉住自己,当时发狂的他一定会冲进去杀了邵俊一,然后……然后,呵,他就会沦为所有人眼中的笑柄。
“徐总!总部的会议已经开始,就等徐总你了。”
徐冽点点头,脱下外套交给秘书走进办公室。电脑早已联机接通,他揉了揉额角坐下来,屏幕上的人立刻站起来向他行礼。一天的例行汇报又开始了。
“徐总……徐总……?”
徐冽一愣,抬起头来,荧幕上的女子黑白分明的大眼正看着他,眸中充满了疑问。徐冽面无表情地点点头道:“这的确是我送她的股份,要怎么花是她的权利。”
女子脸上出现了为难和不解的神情:“那么徐总,市面上抛售出来的……”
“买进。”徐冽打断她,眉头轻轻蹙在一起,“全部买进吧。”
伽蓝,你竟然那么轻易就要走了我给你的股份!要走了,为什么不好好保留?那么轻易那么不做任何考虑就卖了它!究竟这本就是你的目的,还是你只想快快抛弃一切和我有关的东西?难道,你就没有一丝留恋吗?徐冽紧紧握住手中的笔,无意识地,却几乎将它折断。
会议到此就要散了,眼看着在会的人即将散去,徐冽忽然猛地放下笔道:“莉丝!”
“是!”那被叫做莉丝的女子几乎条件反射地应道,“徐总有什么吩咐?”
徐冽深吸了一口气,眉皱得更紧了,可是他却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声音明明依旧沉稳,他听来却不像是自己的:“订13号的机票,我下周回国。”
从音乐教室接了雪儿回来,车子安静地行驶在幽静的林荫道上,开往他在美国纽约郊区的临时别墅。雪儿在副驾驶座上不停说着什么,既不会冷场,也不会唧唧喳喳的聒噪,嗓音轻柔和缓,像一首优美动听的钢琴曲。
徐冽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她的话,仿似听得很认真,可是他的思绪却不受控制地飘到了遥远的从前。伽蓝是个很奇怪的人,要不就唧唧喳喳在他耳边念个不停,小脸红红的,眼中闪烁着耀眼灵动的光芒,仿佛孕育着勃勃生机的春天大地。要不就安安静静地出神,眼睛盯着一处,却根本没在想什么,跟她说话也听不见。一直要到自己发火了,她才猛地回过神来,然后就一脸讨好地粘到他身边。
徐冽那时死都不肯承认,自己生气是因为感觉被她冷落了,而故作冷漠不理她,却是想看她在自己面前团团转地可怜又可爱模样。
“雪儿。”徐冽不轻不重地叫了一声。雪儿轻柔婉约的声音立时停了下来,面带疑惑地看着他。徐冽瞥了她一眼,原本白皙到几近透明的脸上,在这四个月里慢慢多了几分红晕,身材也丰满了些,不再如从前般孱弱纤细,仿佛风一吹就会被刮跑。
徐冽的心里不知为何升起了一阵内疚,但他还是开口道:“我准备下周回国。”
雪儿的脸色骤然一变,两颊血色尽褪,透明的皮肤下隐隐可见血管。但她马上用笑容掩了过去,装作不在意地问:“怎么这么快回去?上怀那边出什么事了吗?”
“恩。”徐冽含糊地应了一声,不再说话。
雪儿也安静了下来,车里流淌着异样沉闷的气息,搅得徐冽心头一阵阵烦躁。他调了下变速档,车子立时加速飞一般往目的地驶去。
晚上吃过晚餐,徐冽就进了书房处理公务,时钟在他上头滴答滴答走着,不知疲倦,周而复始的。徐冽努力让自己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工作上,不去想其他,可是没过多久,他还是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用手轻轻揉着太阳穴,温热的手指挤压着微热的额头,一遍又一遍。
徐冽记得,伽蓝的手很小,而且总是干燥冰凉的。有时自己工作的晚了,她总会在门口张望一次又一次,遮遮掩掩,躲躲闪闪的,还以为真的没人会发现她一样。直到自己终于不耐烦了,提着她的领子把她拎进来。她才笑得一脸心虚加无辜地说:“绝对不是我想打扰你工作。是妈非问我你怎么还没休息,我才来看看的。”
徐冽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妈最清楚自己的作息,怎么会问她这么愚蠢的问题。自己想来便想来吧,还非得找这么多拙劣的借口。可是看着她可怜巴巴望着他的样子,徐冽就立刻心软了。算了,进来就进来吧,反正也不会有什么大的影响。可是,只过了五分钟,徐冽就知道自己大错特错。
徐冽有轻微的近视,顶多不会超过一百度,平时极少戴眼镜,可是工作时却会习惯性地微微眯起眼,皱起眉。于是,一双小手就从身后绕了过来,滑腻的掌心不断搓着他的眉。
徐冽“啪”放下手中正在敲入电脑的文件瞪着小手的主人。穿着厚厚粉色睡衣的她几乎半张脸都缩在衣领中,见他看来,小手才懦懦地缩了回去,吐了吐舌头道:“你很累吗?我给你按摩好不好?”小嘴微张,打了个哈欠,泪眼迷蒙地看着自己。
徐冽觉得自己快被她打败了,叹了口气道:“你累了就先去睡吧,我再过半小时回去。”
她一听连忙摇头,直说不累,末了看到自己生气的表情,才可怜巴巴地呢喃:“那至少,先让我给你按摩好再去睡总可以吧?”
看着她,两颊透着淡淡的红晕,额前有几缕湿润的发贴着鼻梁,不时拂过乌黑水亮的眼眸。徐冽无奈地摇了摇头,低下头自管自工作,清凉的感觉自太阳穴传来,细腻的肌肤紧贴着额头,轻轻揉捏,力道不轻不重,果然异常舒服。
伽蓝是绕过椅背替他按摩的,徐冽能感觉到她尽量远离了自己,以免贴靠的太近影响自己工作。可是沐浴露的清香却顺着她宽大的睡袍衣袖隐隐约约传递过来,缭绕在他的鼻端,让他周身的肌肤慢慢发热发烫。
徐冽皱了皱眉,接下去敲的一排数据错了大半,他烦躁地按着退格键,一遍遍对自己说:这个文件明天开会要用的,晚上必须搞定,再半个小时……可是,细细凉凉的指尖,熟悉的体香,不时拂过自己后颈的细碎发丝……
“啪——”徐冽猛地关上手提电脑,回头瞪着某人。
“我手劲太重了吗?弄痛你了……啊——”
徐冽不管三七二十一,伸手一把将她拽进怀里,狠狠吻了下去。去他的工作,去他的会议,顶多明天不去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