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茵只得把那晚的事前前后后又给唐晔简短复述了一遍,唐晔如听天方夜谭,想笑又不敢笑,最后还得安慰成茵,“你放心,杨帆人品靠谱,既然他连我都没说实话,姚远李卉那边相信他也摆得平,你就别担心啦。”
这么丢人的事,成茵却发现唐晔眉眼里满满的笑意,她暗自腹诽着三哥,心里的郁闷却因为这一通排遣而顺畅了不少。
身体恢复得差不多的时候,成茵开始琢磨怎么把杨帆的衣服以及他替自己出的那笔服装费还回去。虽然杨帆早就说过不用她,但这个情她是决计不肯领的。
她也想过让三哥帮着还,反正他和杨帆经常见面,转念便想到杨帆那日教训自己的那几句话来,顿觉分外刺耳,唉,自己的事还是自己想法子解决好了。
她借用杨帆的那身衣服此刻就端端正正躺在她的橱柜里,是老爹帮她洗的,晚上他拿进来时还特地提醒了她,她只是闷闷地应一声,老爹见她无意坦白,只得藏下疑问,不复赘言。
她鼓起勇气给杨帆发了条短信,没多久,杨帆的电话就打过来了,先询问了下她的身体状况,他已经从唐晔那里得知成茵患了重感冒。
“已经好多了。”成茵亦是客套地回应。
杨帆沉默片刻,大约也不知道该安慰她些什么,最后说,“衣服的事,我已经说过了,你别放心上。”
成茵坚持,“该还的还是要还的,再说,你的衣服还在我这儿呢!我留着也没什么用。”
杨帆只得让一步,“行,你把我的衣服还我就行了。”
“那你给我个邮寄地址,我差快递送过去。”
“别这么麻烦了,这几天我不在家,我让助理去找你取一下。”
成茵没意见。
挂了线,她把要还的钞票装进信封,连同杨帆的衣服一起小心地塞入一个纸袋里。
不跟他直接交涉最好,省得为了钱的事推来让去的。
一切准备妥当后,成茵给杨帆的助理,一个叫舒妍的女孩子打了电话,两人约好了见面地点。
成茵在自家附近的肯德基见到了那个在电话里声音甜甜的女孩,想不到竟是个留着大波浪卷发的美女,那精致的脸蛋,那凹凸有致的身材,成茵顿时被深深震撼了。
“你就是安迪的表妹呀!”大美女眨巴着大眼睛,长长的睫毛颤得成茵眼花。
安迪想必是杨帆的英文名。
“嗯啊!”成茵嗓子梗硬,酸意阵阵上涌,敢情杨帆喜欢的竟是这样的尤物,她对他果真是不了解,太不了解了!
舒妍可一点都不知道成茵的心思,兀自友好地笑着解释,“那几件衣服还是安迪让我去买的,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意?不过你表哥对你真好,还特别指定了品牌,说是你喜欢的牌子。我那几个表兄我过生日从来不给我送东西!”
成茵一怔,她什么时候过起生日来了?
继而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她就说么,杨帆也没长飞毛腿,能在那么短时间里办好几件事,原来是有美人相助。
总之,这是一场让成茵倍受刺激的会面。她以前对“妒嫉”这个词一直只有个模糊的概念,就连当年看见杨帆和女友勾肩搭背的照片时,也不似像今天这般胃里泛起汩汩的酸意。
聊天的间隙,她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地往舒妍那副火爆的身材上溜,杨帆身边整天有这么个妖娆的美女围着转,难怪他……
“呀!这是什么?”舒妍一惊一乍的叫声打断了成茵越扯越远的思绪,她定睛一看,原来是那个装钱的信封不小心从纸袋里滑落了出来。
“哦,我还他的钱。”成茵说着,索性把信封塞到舒妍手上,“还是麻烦你另外收着吧,免得掉了。”
“安迪好像没说还有钱啊!”舒妍的脸上流露出谨慎的疑惑。
“你交给他好了,他知道的。”
舒妍看看表,“哎呀,我得回去了,安迪要我三点半召集一个电话会议。”
她一口一个“安迪”地叫,听得成茵要多别扭有多别扭,巴不得早些与她分道扬镳。
浑然不觉的舒妍还亲切地对她笑,“真高兴能认识你!希望下次我们还能再见面!”
成茵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然后愣愣地看舒妍扭着屁股迈出肯德基的门,后面有一排目光都追随过去。
她猛地抓起杯子,恨恨地把奶茶一饮而尽。
晚上整理衣橱时,她把舒妍帮自己选的那套衣装连同谢湄陪她去淘的那件长呢大衣一并打包,准备送人,以后她穿上这其中无论哪一件,估计都不会高兴得起来。
捐赠对象当然只能是谢湄,这么名贵的衣服,送给别人她会心疼,不过她想好了,务必要叮嘱谢湄不能在自己面前穿。
谢湄最近一直在新加坡接受酒店管理方面的培训,为期一个月。成茵在家休养期间,谢湄曾经抽空给她打过一通长途,怀着一颗热忱的八卦心来打听她奇妙的约会之旅。
成茵没必要瞒她,也瞒不了,一五一十把真相都交待了,末了还无比哀怨地加一句,“我现在一点都不想再看见他了。”
如今再想起杨帆来,成茵的确再也找不到哪怕一丁点儿浪漫的感觉,由此推断,杨帆和唐晔的话都没错,她就是生活在自己的幻觉里。
谢湄没有向她倾销廉价的同情,叹一口气说:“周成茵,你的智商可能比我高一些,但情商方面还真不如我,你都二十四了,正经恋爱没谈几次,却对那个没影子的初恋念念不忘。嗨!要我说,这样也好,从今往后你彻底断了念想,重新开始。”
成茵翻了个白眼,“你怎么跟我三哥说的是一个意思?”
“英雄所见略同!你三哥?是不是开护舒宝的那位?”
“去你的!你才开护舒宝呢!”
成茵曾经很想撮合唐晔与谢湄,还假作偶然地安排两人见过一次面,事后分别问意见,唐晔照例打哈哈不肯说实话,谢湄却对唐晔根本连印象都不深刻,“你三哥是哪位?开护舒宝车的那个?”成茵差点没背过气去。
及至谢湄锁定了唐晔的正确面目,也不过轻描淡写地说一句,“哦,除了相貌斯文,说话和气外,我还真看不出他有什么更高的道行了。”她拖长的声调里透出几分慵懒。
成茵跟唐晔深厚的感情打小根深蒂固,如果换个人这么评价唐晔,她非跟对方吵起来不可,但她知道谢湄一向喜欢马特戴蒙那样的型男,所以没跟她计较这市侩的态度。
不过那次之后,成茵对这桩姻缘也就不那么热络了。并非因为强扭的瓜不甜,往深入一想,她估计谢湄确实不太可能会喜欢唐晔懒散的作风,虽说这样的男人比只知道朝九晚五的忠厚老实之士要有趣得多,但过日子注重的还是些柴米油盐的琐事。唐晔人仗义,对朋友和家人都好得没话说,但在家却绝对属于那种即使看见油瓶倒在地上,也不会想到要扶起来,而是一脚跨过的货色。
谢湄自己已经是懒虫一只了,将来这俩人凑一块儿,日子该怎么过?
几轮训导挨下来,成茵非但没被骂矬,反而有种神清气爽之感。
想想也是,日子照旧在过,天也没塌下来,不过就是破碎了一个少女时期的美梦而已。
当然,已经发生的事情,不可能像水一样不着痕迹地流过。
不久,姚远忽然给她打了个电话,一反常态没有倚老卖老,说起话来吃吃艾艾的。
“茵茵,你跟,你跟杨帆,你们分手了?”
这就叫典型的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们根本就没开始过!”她瓮声瓮气地回答。
“那你怎么会跑他家里去?还在他家洗澡??”姚远一下子又利索了。
“我不是都告诉你了嘛,那天晚上我们一起吃的饭,后来我不小心掉河里了,他把我捞上来,顺便去他家收拾残局。”成茵不耐地解释。
“这,这么说,你,哎——“姚远忽然长叹一声,“茵茵,杨帆有什么不好的,你怎么就……”
“哎呀,哥!你别再问了,我头都痛了,反正我们之间没可能!”言毕,成茵恶狠狠地掐断了线,把手机抛在床上,头朝下把自己重重埋进被子。
成茵不知道杨帆是怎么跟姚远他们解释的,也不想知道。
原来要做到知行合一完全不是件容易的事。就算她在心里告诫自己要宽容地看待这件事,可真的有人问上门来,她还是无法控制脾气。
非但如此,如今的她,时常会心浮气躁,原来心情不好的时候去看场欢乐的电影,大笑一场后就什么坎儿都过去了。可现在,她的心头分明多了一层淡淡的忧郁,搅散了,又围拢来,总也挥之不去。
她发现自己对现状也越来越不满意,在一个小企业里无所事事地混班,没有职业规划;成天和同事们聊明星八卦,四处搜罗哪儿有好吃的;有了钱就上网淘宝,买一堆无用的东西回来,到月末再扔给老爹,由他负责心疼地处理掉。
她想不明白自己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她的心里时不时会有股闷闷的气流乘人不备蹿出来给她捣捣乱,让她无缘无故又难受上好一阵。
她可以忍受杨帆不喜欢自己,可以忍受他对她的误会,但她受不了他教训她时那股高高在上的口吻。也或者,这些都是借口,她真正受不了的其实是自己突然丢失掉的骄傲。
她的心上忽然有了一个洞,是被刺穿的自尊。
为了找回失落的骄傲,成茵花了一阵子猛补励志类书籍,什么《单身最快乐》、《让不懂女人的男人走开》、《珍惜自己最重要》。
在读第一本的时候,她感觉很痛快很过瘾,心情像一面被风鼓足的帆,简直全世界哪里都去得。
然而,阖上书本后,她茫然四顾,发现并没有什么实际的东西得到改变,她还是在原来的位置,过着与从前毫无二致的生活。
于是她明白,那些所谓的心灵鸡汤根本治愈不了她。
某个晚上,她午夜梦回,在黑暗里发了好一会儿呆,直到一个模糊的计划变得轮廓清晰。
她猛然间拥被坐起,胸膛里像重新点燃了一盏火把——她为自己无处可逃的郁闷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