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渊沉默着不说话。段誉的声音很低。他的喉咙非常的干燥,发出沙哑的声音,可是,他不敢停,生怕一停下来,就会睡去,再也没有办法替姐姐防着刘渊。
微微地停了停,段誉又说道:“有一天,有一个叫做离的人出现了。他说要去打败魔鬼,还大家太平的日子。村子里的人一看有了希望,于是,就拿出仅有的好吃的,将这个离送到了村口。这个离跑到山上,没用多大的功夫,就把魔鬼打败了。当他的脚,踩在魔鬼的身上的时候,魔鬼哀求道:‘求求你,不要杀我,我会给你很多金子。’离听了,怒道:‘谁稀罕你的金子,我要的是替全村人报仇。’那个魔鬼一听,说道:‘你想想啊,你又不是这个村子里的人,杀了我,很快就离开了,这里的人,能记得你多久呢?再说呢,你是个穷人吧?连个家都没有,若你杀死了我,村子里的人既不会给你房子住,也不会给你金子……可是一点好处都没有,可是,你若是放了我,我会每天放一锭金子到你的门口,你以后就可以成了富翁了。’离听了,有些动心,他犹豫地说道:‘你真的每天都可以给我金子?’魔鬼听了,拍拍心口说道:‘你放心好了,我虽然是魔鬼以,可是却说话算数的。’离听了,就离开下山去了。因为害怕被村子里的人追问,离下了山。连村子都没有回,而是直接去到了很多远的地方。”
讲到这里,段誉似乎觉得好笑——一个连魔鬼的话都会相信的人,这样的人,还真没有做英雄的潜质。
刘渊沉默着,只是看着段誉,无论段誉是讲,还是在笑,他都静静地看着,一句话都不说。
段青茗还在沉睡,似乎,眼前的两个男子剑拔弩张的气氛,根本就影响不了她一样,到了现在,她甚至连想醒过来的迹象都没有。
刘渊将眼神从段誉的身上移开,匆匆忙忙地看了段青茗一眼,然后,又飞快地移开了。在低下头去的瞬间,刘渊的心里,有些说不出的难堪——段誉的故事,分明的是在讲他——和魔鬼做了交易,相信了魔鬼的话,所以,才导致了现在的下场。
段誉淡淡地笑了一下,故事又再继续:“魔鬼说话算数,从那以后,每天这个离醒来,都会在门口看到一锭金子。刚刚开始的时候,离的心里还有些愧疚,毕竟,村子里的人,对他寄予厚望,毕竟,他答应了村子里的村民,说要帮他们除掉魔鬼,可是,到头来,他不但食言了,更接受了魔鬼的条件——可是,日子一长,这种愧疚便没有了,有时偶然想起村子里的人,离还会觉得,自己是对的,向来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没有伤害任何人的利益,却为自己谋取了幸福,又为什么感到愧疚呢?就这样,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了,离也开始心安理得地享受起了魔鬼经的财富。过起了富足而且逍遥的日子。当离渐渐地忘记所有的村民,觉得他的一辈子都会这样幸福下去的时候,忽然有一天,魔鬼失约了。并没有送金子来。魔鬼一天没来,离只是奇怪了一下,也没有什么别的想法,毕竟,日子这么久,魔鬼有一天忘记了也是可能的。可是,超过离的预料的是,从那一天之后,魔鬼再也没有送过金子给离了。离一天一天的在家里等,越等越失望,越等越生气。因为他觉得是魔鬼骗了他,没有将他应得的金子送来给了。就这样,有一天,离终于忍受不下去了。他冲到山上,质问正在睡觉的魔鬼,为什么没有把应该属于他的金子给他。魔鬼看了一眼离,忽然笑了起来,魔鬼说道:‘我的金子只给值得的人,而现在的你不值得了,自然没有资格再接受我的金子了。’”
段誉的眼皮越来壏沉重,沉重得想要打架,可是,他知道,只要他一闭上眼睛,勉强维持的神智就会消失,这里,将只剩下刘渊,还有段青茗。
段誉一遍又一遍地摇着脑袋瓜子,拼命地想让自己清醒一些。刘渊看了,有些不忍地说道:“誉儿,要不,你就休息一下吧……你放心好了,我不会过去的,我更加不会伤害你的姐姐。”
段誉短促地笑了一下,他抬眸,看了刘渊一眼,忽然淡淡地说道:“从此以后,你叫我段誉就好了。誉儿是属于我姐姐和家人的称呼,你不配。”
刘渊的眼神终于变了一下。
段誉已经将两人的距离拉远,现在的两人,不再是兄弟,不再是师徒,甚至,不再是曾经熟悉的人,他们之间有着的,除了陌生,还是陌生。
刘渊终于苦笑了一下,他说道:“好吧,段誉,我爱你的姐姐,你是知道的,我为了她,可以做任何事情,所以,我不会伤害她,你明白么?”
段誉微微地点了一下头,当刘渊以为段誉要赞同自己的话的时候,段誉却蓦地说道:“还是听故事吧……我要把这故事讲完。”
刘渊的脸色终于僵了一下,有些抽搐。
段誉将段青茗绾头发的钗子拿掉,放回自己特制的兜袋里头,他将段青茗的长发抚平,松松散散地披开,然后,又用沙哑的嗓子继续讲道:“魔鬼看着生气得想要发狂的离,‘好心’地提醒道:‘看在你曾经放过我一次的份上,现在,你可以滚了,若你再不走的话,后果自负。’离气极了,他挥起,拳头,就朝着魔鬼打去。然而,魔鬼轻易而举地闪过了,并一把抓起离,将他扔到了一边。离一看自己败了,不甘心地又冲了上去,他想打倒魔鬼,可是,这一次,他败得更惨,因为,魔鬼不但将它摔倒,更将他扔了更远。离生气地吼道:‘怎么回事?你可是我的手下败将啊。’”
刘渊听到这里,也感觉到非常的奇怪,是啊,这个魔鬼可是这个离的手下败将啊,怎么这一次,他不是魔鬼的对手了呢?刘渊甚至猜想着,是不是这个离的日子过得太过安逸了,所以,没有了力气和斗志呢?
说到这里,刘渊更加觉得,段誉就是在讲自己——因为,自己也是在进了相府之后,段誉才觉得自己变了的。
段誉喘了口气,说道:“魔鬼一脚踩在离的心口上,冷笑道:‘你想知道为什么你上次来把我打败了,而这一次为什么不是我的对手么?’离全身颤抖,他生气而又恐惧地说道:‘是啊,你究竟对我施了什么魔法,让我败给你的?’魔鬼摇了摇头,说道:‘不,不是我……是你,是你自己。若再说具体一些的话,应该说是全村的人。’离说道:‘不,我不信……村子里的人都根本不是你的对手不是么?要不的话,怎么会轮到我上山……你这个可怕的魔鬼,快告诉我,你是怎么打败我的?’魔鬼说道:‘你第一次上山,是带着正义和全村人的力量,那种力气非常的可怖,我无法招架,所以,你就胜了。可是,你这第二次上山,纯粹是为了金子,金子是没有任何力气的,所以,我就轻易地把你打败了!’离听了,不由地害怕极了,他连忙朝魔鬼哀求道:‘求求你放过我吧,我不想死啊!’魔鬼听了,鄙夷地说道:‘我放你回去,难道是要你将我害怕正义的事情告诉村子里的人,好想法子对付我么?我告诉你,你死定了。’魔鬼说完,就一口吞下了离,最后,他拍拍肚子说道:‘没有了正义的全村人支持你的,只配做我塞牙缝的小菜而已!’”
故事讲完了,段誉靠在崖壁上,惨笑道:“所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刘渊,你说说,这个故事里的离,象不象现在的你?”
是的,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任何正直善良的人,都有可以肝胆相照的朋友,可任何一个作恶多端的人,都会败于自己的算计之下,这个道理,刘渊原本是懂的,可现在,他突然不确定起来。
看着衰弱的段誉,刘渊忽然无法出声。他望着这个不过几岁大的孩子,久久地,说不出话来。
段誉实在支撑不住了。他的头抵在段青茗的肩膀上,眼看着,就要沉沉地睡去。刘渊静静地坐在一侧,望着段誉,却在想着自己这一年来的经历,一时之间,恍惚起来。
段誉似乎想要睡着了,可是,只要刘渊一动,他就会警惕地抬起头来,不让刘渊靠近段青茗半步。这个不过几岁大的孩子,正用自己的坚持,来守护自己生命最重要的女人,而刘渊,也想守护,可是,段誉根本就不给他半分的机会,对于段誉过分的警惕,刘渊只好望洋兴叹。
黑夜的冷,几乎超出了人的承受极限,刘渊坐在冰凉的大石上,浑身都在瑟瑟发抖。段誉也很冷,可是因为抱着段青茗的缘故,两个人还可以互相取暖,只不过,祼露的脊背,还是冷得不行,段誉虽然坐在那里,可一样的,浑身发抖。
几个人都希望黑夜快快过去,然而,却没有人知道,那么长的夜,太阳终究会在什么时候出来。
段誉的身上一阵发冷,又一阵发热。而怀里的段青茗身上,始终没有多少的温度,于是,段誉知道,自己怕是发烧了。
中毒、发烧、饥饿,甚至是疲劳,都在威胁着段誉的生命,于是他知道,自己挺不了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