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修望着聂采月,只有点头的份儿——踩坏了新松的花泥,这罪过自然比打破一个七宝盏轻得多了,小修不蠢,自然知道孰轻孰重。
聂采月忽然微笑起来:“那么,那个七宝盏不是你打破的……小修,就不用你赔了。”
小修一听,顿时松了口气——她今日里慌慌张张地跑回去的时候,就听到厨房里的李婶说,不知道是谁打破了那个七宝盏,据说还是二小姐的东西,原本,她没有将事情联想到一块儿,可现在,聂采月这一问,她只好又编了个谎话。
小修朝聂采月道谢道:“多谢二小姐明察秋毫,替小修澄清了事实。”
聂采月上前两步,握住小修的手腕,说道:“我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绝对不会放过一个坏人……对了,小修,你今天送药膏人我的时候,匆匆忙忙的,掉了一只荷包,我还说让绛儿一会儿给你送过去呢,现在你来了,刚好,我让绛儿拿给你吧。”
小修一听,连忙抽回自己的手,她左右摸了一下,说道:“不会啊,奴婢的荷包没有掉在花园里啊,而且,奴婢刚刚看过了,都还在呢……”
话说到这里,小修顿住了,她忽然抬着,看着聂采月一点一点地冷下来的脸,脸色惨白,再也说不出话来。
一侧的聂湘秀听涉及到岳姨娘,看聂采月净问些没有用的话,她不耐地说道:“二妹,即便小修真的去过后花园,也不能证明是她给的药膏啊……二妹,你还是干脆地认了吧。何必总赖小修呢……”
聂采月望着聂湘秀,笑道:“你还没有明白么?”
聂湘秀一听,警惕地说道:“我明白什么?”
聂采月说道:“药膏就是小修送的……”
下面的话,聂采月没有再说下去,她望着老太君,微笑道:“回太君的话,孙女儿的话问完了。”
老太君淡淡地看了一眼小修:“小修,你还是老老实实地承认吧,究竟是谁让你送药膏给二小姐的?”
小修“扑通”一声跪倒在老太君的面前,浑身发抖,再也说不出话来。
聂采月望着老太君,淡淡地笑,胸有成竹地笑。只是,那笑容里,隐隐有些惨烈的、悲壮的味道。
当聂采月从正厅离开,回到自己屋子里的时候,绛儿有些不服气地说道:“奴婢真的不明白了,为什么明明摆着是岳姨娘害的小姐,可为什么太君根本就不罚岳姨娘,而只罚了小修呢?”
一侧的吟儿说道:“是啊,你看看,今日里,我们小姐被烫成那样,老太君都没有那么紧张,偏偏大小姐一出事,把老太君都惊动了!”
绛儿忽然伸手指了指聂采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吟儿连忙闭嘴,不再说话了。
这边,聂采月似乎疲惫地躺在她平日里最喜欢的躺椅上,双眸紧紧地闭着,不说话,也不动。今日的一切,可以算是顺利,聂采月也可以算是赢了。可是,她的心里,为什么却有说不出的难受呢?
今日里,聂湘秀撒泼,自己被茶水淋到,老太君甚至连一句抚慰的话都没有说。假药膏事件,是自己机灵,轻轻地刮了一层表面的药膏来用,所以并没有导致烫伤恶化——因为,送药膏的人,也不想事情那么快就复发,所以,这表面的一层,还是完好的药膏,是可以用的——这一切,还多亏了段青茗识药。
至于七宝盏事件,则是吟儿去做的,吟儿弄洒了茶水,趁机溜了出去,指使尤嬷嬷将七宝盏打烂,最后,嫁祸给小修……小修果然中计,聂采月也问出了真相。可是,聂采月的心里,却并没有一丝的开心。
聂采月一直向老太君示好,并全心地奉称于她。每一次,眼看着老太君就要被感动了,可是,只要一涉及聂湘秀和岳姨娘,她就立马变脸,临阵倒戈。
是的,聂采月是想得到太君的肯定,是想得到老人家的喜欢,可是,若你的手总伸着,总有一天会累的,累得,甚至连多看一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绛儿走上前来,轻声说道:“小姐……夫人来看您了……”
聂采月勉强抬起眼皮,朝聂夫人说了句:“娘!”
聂夫人握着聂采月的手,心疼地说道:“孩子,都是娘没有用啊……”
若不是自己没用,聂采月一个嫡出的小姐,何止于要受一个姨娘还有庶小姐的气……若不是自己没用,聂采月何苦要一个人站在老太君面前,为自己争得最后的一个机会呢?
一句话说到底,都是自己的错啊……聂采月勉强笑道:“娘,说什么呢,女儿这不是没事么?”
聂夫人望着聂采月没有一丝神采的脸,心疼地抚了抚,低声说道:“没事就好。”
聂采月笑笑,说道:“对了,娘,今日青茗府中发生事情,她临时走了,现在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她是否安好,还请娘派人去问问,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
聂夫人点点头,说道:“青茗是个好姑娘。”
聂采月低声说道:“是的,今日多亏有青茗的帮助。”
是的,今日里若没有段青茗的帮助,聂采月很可能连自己的那一关都过不了,更不可能在绝地反击,利用小修从而引出了岳姨娘。
虽然,老太君并没有公然说要怎样处理这事,可是真相,已经昭然若揭了。现在,岳姨娘想嫁祸自己不成反倒累了聂湘秀,相信她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会再施毒计的。可是,聂采月不怕,应该来的始终会来,而她时刻准备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聂采月垂下眸子,忽然想起了什么,她说道:“对了,娘啊,今日里青茗府中有事,所以匆匆忙忙地离去了,女儿不放心她究竟怎样了,可否请娘亲打发一个人去段府之中问问青茗究竟怎样了,需要不需要我们帮助……”
段府之中的家务事,自然并非聂夫人可以插手的。只不过,今日之事,全赖有段青茗帮忙,所以,这叫个人去段府之中道谢,问一下情况,然后再和段青茗道一声聂采月平安,这倒是必须的。
聂夫人的眼前,又出现了段青茗那张清秀的、睿智的、以及和善的眸子,她忽然庆幸女儿有这样的一个朋友,更加庆幸段青茗对聂采月的一片真心。只不过,这段青茗的日子,怕也好不在到哪里去吧——姨娘当家,庶妹霸道,这些,聂夫人早就见识过了,恐怕这也是养成了段青茗个性强硬,足智多谋的最重要的原因吧!
可是,以这样的方式长大的女子,终究是令人心疼的,就象是段青茗,就象是聂采月。
想到这里,聂夫人微微叹了口气,她轻轻地拍了拍聂采月的手,说道:“你放心,娘这就派人去问,看看青茗究竟怎样了,你歇息一会儿,晚膳娘让人送过来就是了。”
采月点点头,在聂夫人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聂采月忽然说道:“娘,别担心,女儿已经长大了,以后,不但能保护自己,也能保护娘亲呢……”
今日里,聂采月可不就是用自己的方法保护了自己么?
聂夫人听了,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终于滑了下来,她用手拭了一下,说道:“月儿,你真的长大了……不过,娘不需要你的保护,娘只希望你能开开心心的生活,知道么?”
聂采月重重地点了一下头:“娘,我知道了。”
聂夫人站起身来,她说道:“好了,女儿,你先歇一会儿,娘现在就让人去告诉青茗,说你很好。顺便也着人问问,段府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们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看到聂采月再一次乖巧地点头,聂夫人的心里,忽然酸楚无比。
她总觉得,聂采月是一个小小的女孩儿,就象是曾经裹在襁褓之中,就象是最初的牙牙学语,就象是她刚刚举步摇晃,就象是她刚刚少女初长成一般,处处都需要自己保护,处处都需要自己担心。有的时候,聂夫人的心里,是期望着聂采月能够快快长大的,能够独当一面,能够保护自己。
可到头来,聂采月长大了,能够保护自己了,聂夫人忽然又觉得,怅然若失。
想必,每一个孩子的母亲,都有这样的一个经历,在孩子小的时候,总是盼望着她能长大,可有朝一日,孩子真的长大了,离开了自己的身边,她才会觉得,一切,来得那样的快,一切,都还没有来得及适应……聂夫人走了,屋子里又重新寂静下来。聂采月闭着眼睛,又休憩了半晌,感觉到身上的力气恢复了不少,她忽然低声说道:“绛儿,更衣……”
绛儿上前,轻声说道:“小姐,您要出去么?可夫人不是说了,晚膳会送到房里来的么……”
聂采月睁开眼睛,蓦地打断绛儿的话,说道:“我要去陪祖母用膳。”
绛儿微微愣了一下,随即清醒一般地去帮聂采月收拾衣衫。
聂采月并没有留意到绛儿的表情,她的手心紧紧地握着,单薄清秀的脸上,流露出一种和年龄不相称的沉稳的执着出来。
既然,她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在聂太君的心里留下位置。既然,她已经下定决心,要和岳姨娘争个一长两短的。那么,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可以表现她的大度,更可以让聂太君发泄自己的歉疚——所以,聂采月要陪老太君用膳,陪老太君说话,最起码,在她以后有空的时间里,都会去陪老太君,都会拿出一个做孙女儿的真心,聂采月还真不相信了,她的决心,还不能感化老太君的这一块顽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