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玉兰一朝得了自由,又狠狠地踢了夏草儿一脚,夏草儿吃痛,却跪着一动不动。段玉兰又狠狠地剐了夏草儿一眼,然后,她跑过去,一头扑倒在段正的怀里,大声地哭泣道:“爹爹,爹爹,你可来了,你若再迟来一会儿的话,就真的看不到女儿了。”
段正看了段玉兰一眼,将她扶起,微微蹙着眉,说道:“兰儿,你不在自己的院子里好好呆着,来你姐姐这里做什么?”
是啊,现在出事的地方在段青茗的院子,可这出事的,却偏偏是段玉兰,所以,这孰是孰非的,段正一下子也没法弄清楚了。
段玉兰眼珠子一转,说道:“女儿来找姐姐,发现姐姐不在,于是就问夏草儿,谁料,她三句话不合,便侮辱女儿起来,女儿想和她理论……万不料……”
万不料她居然挟持了我。
段玉兰伸手,一指夏草儿,说道:“爹爹,打死她,打死这个以下犯上的丫头。”
段正还没有说什么,忽然,身后传来一个淡淡的声音:“哟,二姐姐最近火气特别大啊,怎么这一张口的,就是要打死人呢?不知道这样的事情,二姐姐是不是经常做呢?”
那个声音,充满讽刺以及鄙夷,而且,那肯定的语气,一针见血的字眼,令段玉兰不由地心中一颤,不是段誉又是谁呢?
段玉兰不由地回过头来,然后,她就看到了身后正迈着方步正一步一步地走来的段誉。
夏日的阳光,照在段誉小小的脸上,他一脸的方正之色,还有那暗中潜藏的冰冻之色,令近在咫尺的段玉兰不由地倒退了一步。她有些囁嚅地说道:“那个……誉儿,你怎么来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段玉兰发现,她只要看到段誉就一定没有好事,所以,现在的段玉兰,开始对段誉有了戒心了。她甚至想着,只要不看到段誉,她就会事事顺利,事事成功。
段誉根本就不理段玉兰,他迈着小方步,一步一步地走到段正的面前,向段正端端正正地施了个礼,然后,朗声说道:“孩儿见过爹爹。”
段正这一段时间因为杜青鸾的病,很少在府里。可是,对于段誉和薛勇强的赌注,还有段誉闭门读书的事情,段正还是一清二楚的。再加上杜青鸾从中斡旋,他对段誉的印象,较之以前,更加好了几分。
此时,段正望着自己初长成的唯一儿子,严厉的脸上不由地流露出一抹笑意:“誉儿怎么来了?”
段誉说道:“回爹爹的话,儿子读书原本累了,所以来花园里走走,可不料却听到了大姐姐的院子发生了不好的事情,于是,就跟着来看看。”
段正望着段誉有些消瘦的脸颊,关切地说道:“誉儿啊,你要明白,这关心姐姐是要的,读书也是要的,可是誉儿要照顾好自己身体才是啊,不要因为过分的用功而伤了身体才是啊。”
这句话,算是话里有话了,这是在告诉段誉,不管发生什么事情,身体最重要。他才最重要。
段誉听了,不由恭敬地应了一句:“是。”然后,他后退两步,站在和段正并肩的地方,说道:“爹爹,孩儿方才听说夏草儿挟持了二姐姐?”
段正听了,蹙眉说道:“是啊,而且,这事还是发生在你大姐姐的院子里……要知道,你大姐姐手底下的这几个丫头一向有礼有教的。可现在居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段誉听了,不由地笑道:“爹爹不知道听过一句话没有?”
段正说道:“誉儿指的是哪句话呢?”
段誉说道:“就是兔子急了也咬人啊。”
段正若有所思地看了段玉兰一眼,只见对方眼神可怜,似乎真的受了委屈一般。他不由地说道:“可你二姐姐总不至于在你大姐姐的院子里找事吧?”
以段青茗的为人处世,这段玉兰即便是想,也是没有胆子在这里找事的吧?可是,这夏草儿的事情,又要如何解释呢?不得不说,这件事让段正也开始头痛起来。
段誉笑了笑,说道:“不知道爹爹愿意让儿子问一个究竟否?”
段正听了,说道:“哦?誉儿有办法找到真相?”
这夏草儿挟持主子固然不对,可是,依着夏草儿的性子,以及她对段青茗的忠心,想必是段玉兰做下了什么事情,让夏草儿气愤,才导致如此的吧?可是,无论是什么事情,夏草儿也不能以一个丫头的身份却挟持一个主子啊,若大家都这样下去的话,这岂不是要反了么?
段正蹙了蹙眉,似乎对夏草儿的表现型觉得不悦起来。
段誉指了指那些站在一侧的丫头,淡淡地说道:“不知道爹爹发现没有?她们都是拿着棒子来的。”
段正眼神跟着段誉的手指望过去,正好看到了那些正仓皇地将棍子藏到身后的丫头们。他不由地冷了眸子,喝道:“放肆,你们拿着棍子来大小姐的院子里要做什么呢?”
那些丫头们看到段正喝问,连忙扔下手里的棍子,跟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连忙求饶起来:“老爷饶命,老爷饶命啊。”
段正正要说什么,段誉笑笑,又说道:“爹爹,孩儿这几日读书,确实有些累了,可是,也知道了许多道理,不知道今日这件事情,可否交给儿子来处理呢?”
段玉兰一听,顿时紧张急了。她是怕段正,可是,若是落在段正的手上,顶多受罚一场,可是,这段誉呢……其实,段玉兰对于段誉的感觉非常的复杂,她总觉得,段誉和以前不一样了。现在的段誉,虽然每一天的脸上都是笑着的,可是,那笑却是阴阴森森的,让人看了,有一种极其害怕的感觉。再者,对于段玉兰来说,她是绝少和段誉打交道的,偶尔的撞见,也是各走各的。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段玉兰总觉得,无论她做了什么,段誉都能一眼看透。
所以,现在的段玉兰,最怕的就是段誉插手这件事。
段玉兰上前一步,说道:“那个……爹爹啊。”
段玉兰的话,却被段誉打断了。段誉仍旧不看段玉兰,他只是看着段正,笑道:“爹爹,您常在孩儿的面前夸奖大姐姐会掌家,儿子听了,好生羡慕,所以,也私下里和大姐姐学了一些,现在想要爹爹的面前显一下身手,反正,爹爹也在的不是?孩儿若有什么不当的地方,爹爹尽管指出也就是了。”
段誉笑着,眼神热诚而且天真,那神情,让段正看了,不忍拒绝。恍然间,段正似乎看到了段青茗的脸,还有丁柔的脸——一梦千年啊,夫人,一梦醒来,孩子们,居然都大了。
段正想了想,点头道:“好,我就听誉儿的。”
段青茗屋子里的丫头搬来了两张椅子,让段氏父子坐下,而段玉兰,似乎没好意思坐,似乎有些心虚,她站在凳子前愣了一下,然后,始终没有坐下去。
段誉望着夏草儿,说道:“夏草儿,你可知道,下人挟持主子是什么罪过?”
夏草儿低下头去,低声说道:“回大少爷的话,是重罪。”
段誉沉下脸来说道:“既知是重罪,何故要明知故犯?”
夏草儿嗫嚅了一下,似乎不知道怎么开口。段誉在心内点了点头,心道,段青茗院子里的丫头,还真算没有白白调教。个个拿出手来,都不会丢自己的人,既会保护自己,又会适当地选择妥协。
你就拿这夏草儿的沉默来说,你就不得不得佩服她的聪明——一般的人,若是知道了段玉兰的丑事,要怎么办呢?一定会据理力争,开脱罪责。可这样一来呢?主子就会喜欢么?答案当然是否定的。段正或许会震怒于段玉兰的丑事,可是,他又会恨夏草儿的坦诚和无礼,到头来,段玉兰顶多被罚,可是,这夏草儿却会更加凄惨。
而这夏草儿啊,就真够聪明了,最起码,她知道什么时候应该说话,什么时候应该保持沉默。一则,这段玉兰所做的,是丑事,有辱段府的门风,而这二则,段玉兰是主子,若她再反驳的话,那么,就有倒脏水落主子身上之嫌了,即便是占了理,这惩罚一定不轻,而到时,怕段誉都帮不了她了。
所以,夏草儿现在的选择是对的,沉默。然后,让所有的事实,从别人的口里说出来,再让段正明白,她并非真心想要冒犯,而是被段玉兰逼得。
这“逼”之一字,学问可就大了,轻者,可以说是诬人尊严,重者,就可以说逼出人命,段玉兰的身上,原本已经背负着人命了,这样一来,占理的,反倒是夏草儿了。
段誉的眸光转向了一侧的秋菊,说道:“我记得你是大姐姐院子里的二等丫头。”
秋菊听了,连忙说道:“回大少爷的话,一点不假。”
段誉点了点头,说道:“那么,秋菊,你把今日里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出来,一个字都不许漏掉,你可明白?”
秋菊听了,不由地看了夏草儿一眼,说道:“今日里,大小姐出门去了,就让夏草儿看门儿。夏草儿正在院子里绣花,二小姐就带人拿着棍子闯进来了。二小姐这一闯进来,就指着夏草儿姐姐骂,说什么夏草儿姐姐泄露了她什么秘密。”
下面的话,因为是段玉兰附在夏草儿的耳边说出来的,所以,站得远远的秋菊并没有听到,所以,她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