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蓉怎么会晕呢?前几天,她还不是好好的么?看着精神了不少,脸色也不错,再打扮一下,几乎看不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了。而且,段玉兰还曾听刘蓉说过,这一次,困扰她多年的病症已经好了,可以侍候段正了,也有希望替段府生多一个男丁了,可现在,这才几天啊,刘蓉居然晕了?
段玉兰想着,不由心里烦躁起来,她越走越快,越走越快,似乎想一步,就走到刘蓉的屋子里去。
段玉兰固然之学会了心计,也学会了算计,可是,在她的内心深处,流淌的还是刘蓉身上的血,那血液里天生不变的亲情还没有改变,所以,段玉兰和会在一听到刘蓉生病之后,才会紧张成这样。
父母天性,在孩子的眼里,就是一棵大树,现在,这棵大树要倒了,你让段玉兰的心里,怎么会不紧张呢?
就因为这一紧张,段玉兰立刻的,将段青茗和段誉的事情,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去了。现在,她只想赶快赶到刘蓉的床前去,看看刘蓉的身体,究竟是怎么样了。
刘蓉的院子里有些乱,这来来去去的,都是人,来来去去的,都是脚步,看得段玉兰眼晕,心也烦透了,她进得院子,冲那些人一摆手,怒道:“你们都给我听着,我姨娘病了,现在需要静养,你们这一个两个的,都给我放低脚步声,我若再听到有人闹出声响,别怪我拉她出去打板子。”
段玉兰已经差不多十岁了,现在的她,说话声音大,中气足,而她叉起腰来发脾气的样子,更让人想起了平日里的刘蓉,于是,被段玉兰的这一下,那些下人们便乖乖地放轻了脚步,然后,各自忙各自的去了。
屋子里,静了下来,段玉兰一步一步地朝里屋走去。
屋脊处的阴影,一点一点地逼近过来,罩上了段玉兰俏丽的面孔,她的整个人,都沉浸在这深浓的阴影里,让人看了,有一种阴沉沉感觉。
看到段玉兰来了,一直在屋子里焦灼不安的王嬷嬷和李嬷嬷这下似乎有了主心骨一般,王嬷嬷飞扑上来,朝段玉兰呜咽着施了一礼,说道:“小姐您可来了……您娘她……”
王嬷嬷朝着内室里的刘蓉看了一眼,不敢再说话了。
段玉兰闪开王嬷嬷的身子,朝后站定一步,说道:“王嬷嬷,你是怎么侍候的?我娘前几天的时候还好得很呢,怎么这一两天的功夫,居然会晕过去呢?”
段玉兰的声音很冷,隐隐的,还带着说不出的无奈。这让心里觉得有了依靠的王嬷嬷陡地一怔,似乎有些说不出话来。
段玉兰冰冷如铁地说道:“太医是怎么说的?”
王嬷嬷低下头去,让自己后退半步,她轻声说道:“回小姐的话,这太医说小姐是操劳过度,火气上身,所以,这才昏了过去。”
段玉兰冷笑一声,说道:“什么叫操劳过度?什么叫火气上身……王嬷嬷,你还敢说,这不是你们侍候的不好?”
王嬷嬷低着头,不敢吭气。
正在这时,太医走出了门口,看到段玉兰,向她见了个礼,说道:“二小姐来了?”
这个太医,就是长期帮刘蓉问诊的胡太医,因为来得多了,也认得段玉兰了,所以,也没有过多的客气。
段玉兰朝胡太医点点头,说道:“胡太医,我娘的身体究竟怎样了?”
胡太医想了想,说道:“二小姐,还是借一步说话吧。”
段玉兰朝屋子里看了一眼,说道:“王嬷嬷,你好生看着,我娘醒了,快些去叫我。”
王嬷嬷低头应了一声,别的字,一个都不敢说了。
段玉兰随着胡太医走到外厅,看胡太医将药方准备好,递给一侧的学徒去抓药,又仔细地交待了注意事项。整个过程,段玉兰一直安安静静地坐着,不说话,也不动,似乎,她有足够的耐心,等待那个即将到来的结果。
胡太医转过头来,朝段玉兰说道:“抱歉,让二小姐久等了。”
段玉兰有礼地说道:“胡太医是为了我娘才拖延了时间,这不算什么,我还要感谢胡太医的细心问诊呢。”
微微顿了一下,段玉兰小心翼翼地问道:“我娘这一段时间一直都说,她的身体不错,而且一直都在调养,现在,怎么一下子就晕了呢?”
胡太医沉吟了一下,似乎在想着怎么措辞,听到段玉兰问,他说道:“不瞒二小姐说,刘姨娘这是因为上一段时间用药过猛,伤了身体的根本,后来,又加上进补过盛,所以,才造成了现在的昏厥。”
段玉兰听着,点了点头,象是松了口气的样子,说道:“那么,敢问胡太医,我娘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胡太医说道:“二小姐放心好了,这次,刘姨娘昏厥的问题不是很大,等会儿就会醒了,她醒来之后,只要继续用药,身体就不会有什么大碍了,另外,只要她不激动,并且以后滋补的药品少用一些,身体会慢慢没事的。”
段玉兰点点头,说道:“如此甚好,只要姨娘没事,我就放心好,这边还谢谢胡太医及时赶到,替姨娘看病了。”
胡太医望着段玉兰,欲言又止地说道:“刘姨娘这次的昏倒,并没有什么大碍,只不过,她的身体从此以后会差一点的,还希望二小姐到时多看着一点儿。”
段玉兰听了,心中一跳,说道:“怎么回事?你不是说没有什么大碍么?”
胡太医似乎有些难言之隐,他看着段玉兰,心内却在思忖着,应该不应该将这事说出来。
现在,段府之中,家主段正不在,这二小姐又是刘蓉的亲娘,什么事告诉她,应该没有什么问题的吧?
想到这里,胡太医说道:“不瞒二小姐说,刘姨娘的带下病已经好多年了,那种病,原本就难医易发,非常的棘手,所幸的是,现在已经被控制住了,可是,因为控制的时候,没有控制好药量,所以,现在对于刘姨娘的身体,造成了很大的伤害。”
段玉兰的眸光,微微地黯了一下。
她怎么会不知道呢?刘蓉被这病已经困扰多年了。就因为这种病缠身,所以,刘蓉一直没有为段府怀上一个男丁,就因为刘蓉没能生下男丁,所以,段誉和段青茗才会好好地活着,在那里阻手阻势。现在,好不容易听到刘蓉的病就要好了,有希望怀上男丁了,可是,现在,这个胡太医怎么说?那种病,只是被控制好了而已?那种病,已经对刘蓉的身体造成了很大的伤害?
那么,究竟是什么伤害呢?为什么,这个胡太医并不肯说清楚呢?
段玉兰的心里,忽然浮上一抹不详的感觉。她有些急切地问道:“胡太医,还麻烦你能将我姨娘的病情告诉我……我只有一个姨娘,若是她有什么事,我心里一辈子都不会安心的……”
胡太医望着段玉兰,却是面有难色。
要知道,那件事,他也没有诊断清楚,此时,更加不敢妄言,更何况,这个段玉兰,只是个小毛孩子,而且,还是个没有出阁的小姑娘,这种妇人家的事情,应该怎么和她说才好呢?
胡太医迟疑了。
看到胡太医迟疑,段玉兰的心越跳越快,她压抑着内心的情绪,慢慢地说道:“胡太医,你也有儿有女,同时亦为人子,你应该知道,父母有疾,儿女担忧的道理,现在,我只想知道我姨娘的身体怎么样了,为何胡太医连这一点都不肯成全?”
胡太医望着眼神坚定的段玉兰,点点头,一副豁出去的样子,说道:“二小姐,不瞒您说,这刘姨娘的身体,这次被伤到了根本,以后,怕是很难复原了。”
段玉兰的身体不由地晃了一晃,她说道:“这话怎么说?”
刘蓉的身体居然被伤了根本?而且,以后都不能复原了?那么,她要怎么办才好呢?
只要一想起刘蓉从此不再好了,从此以后,她在靠山没有了,段玉兰的心里,一时乱如麻,乱如草。
胡太医说道:“我刚刚看刘姨娘的脉象,她的脉象紊乱,象是在极虚之后,立刻大补的样子,而且,有几味补药对于刘姨娘的身体来说,更加是禁忌之药,可她不但吃了,而且份量不少,所以,现在的刘姨娘,已经被伤了身体的根本,怕以后都难好了。”
段玉兰脸色惨白,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大虚之后大补……难道说,这样显而易见的事情,刘蓉居然不知道吗?她不但不知道,而且还将自己的身体糟蹋成了这个样子?
看到段玉兰的样子,胡太医知道,下面的话,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说了,他想了想,低声说道:“还有啊,二小姐,在下医术浅薄,或者诊断有误,希望二小姐清空是快些帮刘姨娘找一位德高望众的医者,替刘姨娘细细地诊断一番吧。”
胡太医这话,已经是在放弃刘蓉的病了。
段玉兰望着胡太医,顿时说不出话来。
原来,已经到了这样严重的地步了么?严重得就连胡太医,都不愿意再接诊了么?
胡太医说完,就站起身来,和段玉兰告别。
段玉兰闭了闭眼睛,然后,让王嬷嬷拿出诊金,送了胡太医离去了。
胡太医接了诊金,再看了段玉兰一眼,然后,有些仓惶地离去了。王嬷嬷送了他和童子出去,只剩下段玉兰还坐在原处,神色怔怔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