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侧过眼去,望着那个娇媚无比的女子,仍旧淡淡地开口道:“真相固然之重要,可是,若以一个下臣之女的一面之词,就随意召唤一国的公主前来对质的话,那么,岂非阿猫阿狗的,都可以提出和公主平起玉坐了?”
听了皇后含沙射影的话,段玉兰不由地脸色一僵,一个抬头间,却看到那个娇媚女子的脸,也微微地僵了一下,可是,只一下。那个女子随即“格格”地笑了起来。她笑颜如花,眼神清明,从段玉兰的角度看来,可以说是毫无心计,那个女子,望着皇后,眼神单纯地说道:“回皇后姐姐的话,这个女孩儿已经说了,她生平第一次进宫,皇宫里的位分高低之分,都绝不清楚,再加上,她确实是公主宫里宴请的客人,这客人若是出了事的话,主人家岂能脱了干系……要知道,锦绣公主的清誉,可是关系到皇家的声誉啊,岂容外人怀疑?所以,妹妹觉得,还是唤公主前来问问,看看真相究竟如何吧?”
皇后听了那女子的话,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可是,她勉强压抑着怒气,语气淡淡地说道:“静妹妹如此贤淑,又如此熟悉这皇宫律法,看起来,本宫真要禀明太后,将这掌管后宫的差使,真给妹妹一段时间才是啊。”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皇后的意思明着说了,这个被称做静妹妹的静贵人,是越矩代庖啊。
那个被唤作静妹妹的声音立时一滞,象是被说中了什么隐痛一般。但是随即地,被她用淡淡的笑意给掩饰住了。静贵人望着皇后,仍旧带笑地说道:“皇后姐姐真是说笑了,这统管后宫,可是皇后分内之事啊,皇后姐姐如真想偷懒,妹妹可是会不小心告诉陛下和太后的哦……说不得,妹妹会以为,姐姐这是心想偷懒,可不是不想为陛下出力么?”
皇后只说禀告太后,可是,这静贵人却将太后和帝君全部都拉了出来。这明显是仗着帝君的宠爱,而不将皇后看在眼里的新宠。
听了静贵人的话,皇后淡淡一笑,却不再说话了。
有些,话说一半,点到即止。只要是有心的人,一听就可以明白了,而非常明显的,这个静贵人,非但有心,而且,非常的有心,所以,下面的话,真的不需要说下去了。
空气里,静得几乎让人窒息。
段玉兰跪在冰凉的地板上,只觉得冷得浑身的血液都即将冻僵。可是,她深知道,现在正是生死关头的时候,头顶上的皇后,说不定正分分钟地想着捉住自己的把柄,置自己于死地呢。所以,她定定地跪着,一动都不敢动一下。
那个宫女很快就回来了,她的身后,跟着一个年轻的宫女,那个宫女,却并不是此前帮段玉兰换衣服的那一个。
只见那个宫女走上前去,先朝皇后和静贵人请安,然后,便站在一侧,不动,也不说话了。
皇后望着那个宫女,冷冷地朝站在面前的大宫女看了一眼,那个大宫女会意,朝着那个锦绣宫的宫女说道:“株儿,下面跪着的那个女子,你可认得?”
那个叫株儿宫女走上前去,细细地将段玉兰打量了一番,然后,恭敬地点头答道:“回皇后娘娘的话,这个女子,似乎是跟着段府的嫡小姐前来赴宴的庶小姐。奴婢倒是见过的,可是,她不知怎地,跑到这里来了。”
皇后听了,眸光微微地一冷。
那个大宫女看了,只觉得神情一凛。她接下去问道:“株儿,她身上的衣裳,你可认得?”
那个株儿一听,立即掩嘴笑了起来。她一边笑,一边说道:“杉儿姐姐,这个女子身上所穿的,可不是贵人们专属的衣物么?我们公主即便让人帮她换衣服,也不会挑贵人的服饰来换啊。您倒真是说笑了。”
那个叫杉儿的女子眼神微微地冷了一下。她朝着段玉兰说道:“段玉兰,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说?”
那个叫株儿的宫女,答完杉儿的问话,便站到一侧,一动也不动了。原本,她还想说几句帮锦绣公主抱屈的话,可现在,皇后在此,皇后身边的大宫女杉秀在此,一切的一切,便不用她多嘴了。
段玉兰一听,立时瘫软在地。她满面泪水地抬起头来,朝着那个叫株儿的宫女委屈地说道:“这位姐姐,你难道不记得了?是公主看到我的衣服脏,所以叫人带我去换衣服的么……换完衣服之后,我便回来了,难道在场的人,都没有看到么?”
那位叫株儿的宫女毫无表情地说道:“不好意思,今日来参加宴会的名媛小姐如此之多,你身上穿了什么衣服,大家怎么会注意到……段小姐,不是奴婢说你,你原先闯了祸,得罪了玉萝公主,还是我们公主帮你解的围,你不但不对我们公主感恩戴德不说,怎么这才一转身的,就忘恩负义地诬陷起我们公主来了?”
皇后一听株儿的话,顿时吃了一惊,她连忙追问道:“你说什么……玉萝公主怎么了?”
那个玉萝公主,可是本朝的贵宾,帝君曾经说了,无论如何,都不能让玉萝兄妹在皇宫里有任何一点的闪失,可是,现在这还没有转身的,这玉萝公主可又出事了?
那个叫株儿的宫女脸色骤然变了。她连忙跪倒在地上,惶恐地说道:“奴婢失言,奴婢失言……”
皇后慢慢地直起身子,她淡淡地朝一侧的静贵人望了一眼,然后,淡淡地,一字一顿地说道:“说,把这事原原本本地告诉本宫……”
段玉兰的事小,玉萝公主的事大。现在,无论如何,玉萝公主都不能出任何的差错,锦绣公主,都不能出任何的差错……因为,若玉萝公主出了什么差错的话,那么,这错的,便不是玉萝公主,而是锦绣公主,还有她自己了!
所以,无论是谁,在今日锦绣公主的宴会上,都绝对不能出任何的差错。这才是皇后蓦地紧张起来的原因。因为,她并不能忘记,太后还在后宫里虎视眈眈地,想要找到自己的差错,然后,将自己置于死地。
株儿听了皇后的话,似乎觉得自己失言了。她脸色苍白地站在那里,一时不敢再出声了。可是,已经说出去的话,是无法挽回的。看到一侧的杉儿指责的眸光望了过来,株儿连忙低下首去,战战兢兢地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讲了出来。
株儿讲得非常的详细。一切的起因、经过,乃至于结果,她都讲得一清二楚。
其中,包括玉萝公主如何认错人,如何夸奖段青茗。其中,又包括段玉兰如何不否认,又包括段青茗如何插话,然后,玉萝公主发怒。锦绣公主问罪,再加上段青茗如何辩解,如何帮段玉兰脱罪,再加上玉萝公主如何处置杨思琪,等等,等等。
株儿的口才不错,她将每个人的语气,都学得惟妙惟肖,就连当时的气氛,段玉兰的狼狈,以及玉萝公主的怒火,还有锦绣公主的反应,都描述得入木三分。
而且,这株儿似乎是被谁特别指点过一般,她这一开口,就是避重就轻。先是就着重叙述了前者的一切,然后,就是事情的结果,反倒将段玉兰南通市换衣服的事情,轻描淡写地一语带了过去。
空气之中,静极了。几乎所有的人,都静静地望着株儿,听她将事情讲述得清清楚楚。一侧的静贵人脸色已经变得难看。可是,她仍旧微笑着,竭力地不让自己的神情显得更加地尴尬。
再看看皇后的脸,已经完全地变黑了。
今日,锦绣公主宴客,原本是她所允许的,皆因锦绣公主的理由非常的充足,那就是,为了玉萝公主有更多的机会,看到这些名媛们的风采。领略大夏的风光。皇后允许了,交为此向太后专门说了好话,可没想到,到头来,事情却变成了这个样子。因为,若真这样的话,她就没有办法向太后交差,更要忍受皇帝的苛责。
一侧的大宫女杉儿,一看到皇后娘娘的脸色难看,顿时低下头去,让自己变得更加小心一些。不让城墙失火,殃及池鱼。
株儿的话,说到最后,便停住了。她似乎也感觉到了气氛的凝滞,悄悄地将头更低了一些,再也不敢出声了。
皇后手上的青筋条条地爆起,她的脸上,有怒火上升的时候,所出现的异常的潮红和扭曲。
她勉强压抑住怒火,一双凤眸定定地望着段玉兰,然后,一个字,一个字地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地问道:“段玉兰,株儿说的,可是真的?你可还有意见?”
事实不容辩驳,真相就在眼前。
段玉兰虽然不愿,可是,却并不敢反驳。她微微地低下头去,点头道:“回皇后娘娘的话,这个株儿姐姐说的,都是真的……但是……”
然而,已经没有但是了。
似乎,皇后娘娘就只在等待段玉兰的这一句“是”,而已。剩下的,已经完全不重要了。
因为,段玉兰的话刚刚说了一半,头顶上的皇后已经猛地一拍床前的小几,她大声怒喝道:“来人,将这个段玉兰给我执棒,活活打死。”
这下,段一下子瘫软在地,再也动不了了。
她忽然有一种感觉,那就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要知道,若在之前,她因为换衣服的事情而被问罪的话,最起码,只是被打一顿,赶出宫去,可现在,皇后却是一句话都不再问,直接下令,将她乱棍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