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口的地上,滴着成排的血滴,那样一大片一大片的血痕,仿佛是血池里的水,溢出来了,滴了一地一般。
那是一个新死的宫女,被人将尸体拖走了,现在,只剩下这成片的血迹,似乎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锦绣公主向来都是这样的,只要一不开心了,就会大发脾气,发完脾气之后,就会拿这满屋子的东西乱扔,然后,还会拿身边的侍人出气。象刚才的那个宫女的情形,大家已经见怪不怪了。只是,每一个在锦绣公主身边的人,只要一看到她发脾气,就赶紧想办法避开。就如现在,她们宁愿跪在冰凉的地板上,也不敢入内侍候。
宫门之内,只听“乒”的一声,一个精美的大花瓶,又被扔了出来,屋内,传来锦绣公主喘息的声音:“为什么,为什么要将我禁足。我究竟说错什么,做错什么了?”
自从那晚从丞相府归来之后,锦绣公主就被叫到太后的宫里,训斥了一顿,训斥完之后,她就被禁足了。
锦绣公主不服,她是严重的不服,她不明白,为什么她要被禁足,她更不清楚,为什么,她连母后都不可以见。她更不明白,太后为什么会斥责她喜欢刘渊就是自取其辱。
这一切的不明白和不清楚,就变成了锦绣公主堆积在心里的一团气,这团气,只要一经发作,就会谁都受不了的。
锦绣公主的大宫女柚儿,是她最信任的人。平日里,也只有她,能在锦绣公主的面前说上几句话。此时,她从宫外回来,看到这满屋子的碎片,不由地变了一下脸色。然后,她蹑手蹑脚地走到锦绣公主的身边,低声说道:“公主,奴婢回来了。”
锦绣公主正在气头上,她一听到身边的声音,也不管对方是谁,立时朝着宫外一指,大声地怒喝道:“滚出去,给本公主滚出去。”
柚儿一听,立时白了白脸,转过身去,不作声地朝外走去。
柚儿的脚,一不小心踢到了地板上的碎片,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那声音虽小,可是,在寂静的殿室之内,还是发出刺耳的声音。柚儿一惊,连忙放小步子,不敢再上前一步。
可是,锦绣已经听到了,她扭曲着一张脸,双眸血红地朝着锦柚儿怒道:“你在这里干什么?想死是不是?”
柚儿的脸色,蓦地变得惨白。
自小长在锦绣公主身边的柚儿,自然知道锦绣公主的脾性,更知道盛怒之下的锦绣公主想要找她的茬儿,就好象捏死一只蚂蚁一般容易。可刚才,她受锦绣公主之命去找皇后,想让皇后求个情,解除锦绣公主的禁足。可没想到的是,柚儿在皇后的宫门口处,却遭到了拒绝。原来,盛怒之下的太后,这一次,不光禁了锦绣公主的足,而且,还勒令皇后不准前去探望,更加不能去求情。
皇后无奈之下,也只好先息事宁人。自己不去看锦绣公主不说,就连锦绣公主身边的大宫女,她都一律不见。
柚儿没人见成皇后,回来再一看这满屋子的碎片,就知道这锦绣公主一定又大发了脾气了。再联想到门口的血迹,柚儿知道,这宫里,一定又多了一缕冤魂。于是,害怕之下的她,也不管满地都是瓷器的碎片,双膝一弯,就重重地跪了下去。
尖利的碎片,隔着薄薄的棉裤,刺中了柚儿细嫩的肌肤。感觉到膝盖上一片湿润,显然有血渗出来了。柚儿咬牙忍受着,她抬起头来,望着锦绣公主,强作镇定地说道:“公主……皇后娘娘说了,公主原本无事,却是被人暗害的,所以,请公主放心,此事,她一定要替公主讨回公道的。”
锦绣公主的眸光既阴又冷。她居高临下地望着柚儿,用极冷,极冷的音调说道:“你的意思是,母后肯见你了?”
要知道,锦绣公主三番五次地去派人恳求皇后,想让皇后想法子放自己出去。可是,锦绣公主没有想到的是,皇后非但不见她派去的人,还会叫人训斥一番,说是禁足之期要等太后定夺,还让锦绣公主静心思己过,莫再生事之类。
可没想到的是,今日,这柚儿竟然得到了皇后的回话?
柚儿一听锦绣公主的话,浑身的冷汗,顿时涌了出来。她这才想起,这几日里,锦绣公主几乎每日里都派人去求皇后,可直到了现在,她还没有求得任何的宽恕。而现在,自己情急之下,竟然撒了个弥天大谎,这可不是自己找死么?
可是,柚儿毕竟是长在锦绣公主身边的人。她急中生智地说道:“回公主的话,皇后娘娘前几天是在气头上,可是,现在气消了,自然明白这事原不是公主的错的啊。所以,皇后娘娘就让嬷嬷传话告诉奴婢说,请公主稍安勿躁,她会尽快的放公主出去的。”
锦绣公主一听,立时再次红了眼睛,她尖声喊道:“什么?又是尽快……这可要尽快到什么时候啊?”
柚儿硬着头皮,细声说道:“回公主的话,怕就是这两天了吧?”
“就这两天么……”
锦绣公主说着,忽然扬起手掌,朝柚儿的脸上就是一巴掌:“什么叫就这两天……没用的东西,你这是假传母后的话你知道么?要知道,母后从来不会做什么无用的承诺,她要么现在就放本公主出去,要么,她根本什么都不会说……”
柚儿慌乱之下,哪里会想到这层呢?她被锦绣公主的一巴掌搧得摔了一跤,再抬起头来时,嘴角处,已经有血丝渗出。
柚儿不敢动,只好再次俯在地上,她低声,却恳切地说道:“回公主的话,奴婢不敢啊……这真是皇后娘娘让嬷嬷传话出来的。而且,嬷嬷还说了,这事,真的不怪公主,说到底,还是怪那个刘渊有眼不识金镶玉,敢忤逆公主……”
一提到刘渊,锦绣公主的牙齿,顿时咬得痒痒的,枉她真心一片,可刘渊竟然敢算计自己?这个刘渊,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么?
可是,刘渊究竟为什么不喜欢自己呢?锦绣公主忽然想起来了,他和段府的那个叫段青茗的,过往甚密。指不定的,这刘渊和段青茗,早就混到一起去了呢。
想到这里,锦绣公主咬着牙,恨恨地说道:“哼,说到底,刘渊还不是被段青茗迷得看不到本公主的好了?”
此时,柚儿也顾不得段青茗究竟是无辜还是有罪了。她连忙俯下身来,朝锦绣公主叩头道:“对,公主说的是对的……那个段青茗,还真的不是好人,她先勾引刘公子,然后,刘公子才不喜欢公主的……事情一定是这样的。”
一番话说完,柚儿的背上,已经有汗水涔涔落下。她其实并不知道段青茗是谁,可是,锦绣公主恨段青茗,这事儿,柚儿却是知道的。现在,柚儿推了段青茗出来,先将锦绣公主的视线移开。
因为,在柚儿的心里,现在这个节骨上上,最最重要的,并不是常人所说的大是大非,而只单纯的是自己没事,不会受锦绣公主的处罚。所以,这才不惜抛出了和自己无怨无仇,而且根本就是无辜的段青茗。
人都是如此,先求自保,然后保人。至于段青茗是否无辜,而锦绣公主又会想出什么阴狠的招式对付段青茗之类,这些,就真的不在柚儿的关心之列了。
对,无论段青茗是好人还是坏人,当头的紧要关头,就是先保住自己要紧。
锦绣公主慢慢地转过头来,她的眼底,红丝渐渐弥漫上来,深且黑的阴霾,犹如狂潮,一下子席卷了锦绣公主的全身。
是的,她怎么忘记了呢?刘渊至所以不理自己,其原因就是因为段青茗。
对,柚儿说的是对的,就因为段青茗勾引了刘渊,所以,刘渊的心里,才容不下自己。刘渊容不下自己,无论自己做了什么,做了多少,刘渊都是不会看在眼里的。
是的,若说刘渊是一块化不开的顽石,那么,段青茗就是拦着锦绣公主道路的石头。锦绣公主若真想想办法,将顽石点化,那么,就必须先踢开段青茗这块拦路的石头。
锦绣公主回头,坐回到了一侧的椅子上,然后淡淡地说了句:“看茶。”
柚儿一听,顿时暗暗松了口气一一这场狂风暴雨,终于随着段青茗这个名字的出现,而慢慢地平息了。
柚儿是跟在锦绣公主身边最久的宫女,所以,十分清楚锦绣公主的性情。所以,她才知道,这锦绣公主每一次大发脾气之后,都会歇斯底里地折磨身边的人,而锦绣公主的火气一旦消了的话,她第一时间,就是要茶。
沏一杯茶,慢慢地喝,慢慢地喝,那个时候,于其说锦绣公主是在喝茶,倒不如说,她是在思量事情的下一步,究竟要怎么办。
现在,锦绣公主的视线,被成功地转移了。柚儿的心里,怎么不松上一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