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柔,是你吗?”我一边叫唤着一边向着那声音靠拢,我的脚碰到了一个柔软的东西。我转过身来,慢慢地蹲下去,用被反绑着的手摸索着。我摸到了一具暖温而充满弹性的身体,“唔”,我听到了一声惊叫,那身体立刻就强烈地扭动起来。
“对不起!”我慌张地说,我想我可能摸到她某些敏感的地方了,但是没办法,黑暗中无法视物,反绑的手也不像正常情况下那样灵活,只能一寸一寸地去触摸,才能感觉她的头身手足在什么地方。
我摸到了她身上捆绑的绳索,从她的声音判断,她的嘴巴也被捂起来了。我沿着她的上臂,慢慢地摸到了她的脸,果然,嘴上被绑了一根布条。
我用力把布条扯开,立刻就听到了薛柔那呜咽的声音:“简真,是你吗?”
“是我!”我终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谢天谢地,薛柔真的找到了!
解开薛柔绳索的过程是漫长而又令人“心惊肉跳”的,而她在恢复自由后做的第一件事竟然是抓着我的手狠狠地咬了一口。
“你干吗?”我痛得哇哇大叫。
“我要咬死你,谁叫你占我便宜!”果然是薛柔的本色。
“谁占你便宜了!”我哭笑不得地说,“我像你一样,被人捆成大粽子了,快帮我解开绳子吧!”
解开了我的绳子之后,薛柔终于忍不住扑到我身上大哭起来。我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她现在需要通过哭泣来发泄濒临崩溃的情绪。被人关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一天一夜,她还没有疯掉就算是很坚强了。
“我以为你永远都不找到我了!”薛柔哭了好久才逐渐平息下来。
“傻瓜!”我也重复着她对我说过的话,“我们是朋友,朋友是永远都不会放弃对方的。”
“外面怎么了,我们还能出去吗?”薛柔担心地说,刚才平台倒塌的轰鸣声她是听到的。
“会的,我们一定能够出去的!”我拉着她,摸索着来到门边,两个人一起用力去推门。但炉门外面可能压了几十吨的重物,任我们怎样竭尽全力依然纹丝不动。
薛柔恼怒地对着炉门拳打脚踢,大叫着救命,最后终于颓然地坐到地上。
“简真,我们是不是会死在这里了?”薛柔突然问。
“怎么会呢。”我竭力地用平静的语气说,但我心里最清楚不过,我们确实是被困死在这里了。
“但是我们已经出不去了。”薛柔又说。
“会有人来救我们的。”我用无比坚定的语气说,但我心里却有另外一个冷冷声音在说:“会吗?根本就没有人知道你们在这里!”
“有人知道我们在这里吗?”薛柔又燃起了一丝希望,“对,唐可,唐可会来救我们吗?”
“会的,一定会的。”我艰难地说,我不可以告诉她,唐可为了救她而身负重伤,生命垂危。
“但他在哪里?他怎么还不来?”薛柔尖叫着说,“我不想在这里,我一秒钟都不想待在这里了!”
“薛柔,薛柔!”我用力地箍着她,避免她的过分激动,“我们要相信我们的朋友!”
“我在疯人院的时候,曾经怀疑过你们不会来救我,但是最后你们还是出现了!你在过去的一天一夜里,是不是也曾经绝望过,认为别人再也找不到你了,对不对?但是,我也不是也出现了吗?所以,总是会有希望的!”我强忍着泪水,哽咽着说,“我们要相信唐可!他现在一定是正为我们而战斗着!”
我说得没有错,在远方的医院里,唐可一定还在与死神搏斗着,他不会那么容易死的。只要我们不放弃信念,那么诅咒就永远也无法将我们征服!
“唔,”薛柔的情绪平静下来一点了,“但是我真的很想离开这个地方,这里好黑,再待下去我会疯掉的!”
“不要这样想,”我竭力地安慰她说,“我们要想一些开心的事情,想一些最值得你回忆的东西。你就当现在正在睡觉,你看现在灯关了,四周是多么的安静,正好可以甜甜地睡一觉。等睡醒了,天就亮了。”
“唔……”薛柔真的听话沉思起来,忽然她“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想起什么好笑事情来了?”我问她。
“想起了我们的初次见面。”薛柔笑着说,“你的样子真的好狼狈!”
“有吗?”我故作糊涂地说。
“你忘记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吗?”我仿佛看到了薛柔的嘴巴已经撅起来了。
“没有啊!”那个一失足成千古恨的时刻我怎么会忘记。
“那好,你把我们见面的经历再说一遍给我听!”
“好像你不在现场似的,”我没好气地说,“大家都知道的事情有什么好说的?”
“不,我就是喜欢听你讲故事。你不跟我说,我又要发疯了,我又要发疯喽!”
“好吧!”我又被她打败了。
相传在不久前的某月某日,大厦的某女职员在加班至深夜时,赫然听到空无一人的女厕所里传出了京剧小调的声音。某女战战兢兢地寻访声音之所,却发现声音竟然是从一个通风管道里传出的。某女福至心灵,竟问了一声:“谁啊?”未几,在管道中竟然传回了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你又是谁啊?”
某女魂飞魄散,落荒而逃,而大厦有鬼回声之说就不胫而走,在流传的过程中又衍生出一系列更离奇的故事。经过我的初步调查,那些衍生的故事毫无创意,基本上是由一些老掉牙的鬼故事“借鉴”而成的。唯独回声一事,在我千辛万苦找到了女事主之后得到证实。
在人证、事发地点均真实存在的情况下,只要到事发地点亲察一趟就可知究竟了。但问题是事发时间是深夜,凡商业大厦在晚上十点之后都会闭门谢客的,想混进去不容易。而且事发地点是女厕,这对于身为男人的我又是一道天然的障碍。
不过这些问题都是难不倒我的,当晚八点我以正常途径进入到某大厦,潜伏于大厦某层的男厕之内。首先以一次性如厕四小时打破了吉尼斯世界蹲厕纪录,然后再悍然入侵到空无一人的女厕。
我第一时间就找到了那个传说中会传来异界声音的通风口,然后在手机时间跳动到00:00:00的时候,按照标准程序对着通风口用亲切慰问的语气说一声:“谁啊?”
“你又是谁啊?”
传说竟然变成了真实,我居然真的听到回声了!不过和传说中有点不同的是,这一次不是苍老晦涩的男声,而是清脆甜美的女声;而且声音并不是从通风口传来的,而是从我的身后传来的。
我蓦然回首,就看到了一个嘴巴张成了O型的女孩子。我真佩服自己当时是如此的当机立断、出手如电,竟然在她喊出那声“有色狼”之前先捂住了她的嘴。
“别叫,我不是坏人!”我知道这样的解释是很难令人信服的,不是坏人干吗三更半夜跑到女厕所里来?
幸好在这个关键时刻,通风口里传来了一阵呜咽般的戏曲声。虽然声音很微弱,但是在寂静的深夜,那效果绝对是石破天惊,我和那女孩都不由自主地安静了下来。
这就是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声音吗?但是直觉告诉我,这个声音并没有什么特异的地方。女孩子趁我发呆的机会,用劲掰开了我的手,但她说出的第一句话并不是大声呼救,而是小声地说:“你也是来听鬼回声的吗?”
她这句话给我带来的震撼甚至还大于“鬼回声”,这样一个弱质纤纤的女孩居然也敢到半夜来“捉鬼”?
就在这时候,厕所里的灯光突然全灭了,女孩“哇”地惊叫一声扑进我的怀里。我的心立刻“扑通扑通”地狂跳起来,并非害怕,而是那种温香软玉的感觉实在是太美妙了。
“怎么办?”我听到她的声音好像快要哭出来了。
“不用怕!”我鼓起勇气,向着通风口大声地问,“你是谁?”
通风口里的唱戏声突然停了下来,我隐隐感觉在通风口的彼端有人在窥视着我们。过了一会儿,竟然真的有声音传出来了:“你又是谁?为什么在里面?”和传说中一样,是一把苍老沙哑的声音。
我感觉那女孩抱得我更紧了,身体还在抖。“别怕,他不是鬼,是人!”我把握十足地说。
“老关,你还在听戏啊!没看到电路跳闸了吗?还不赶快去弄弄。”通风口里传出了第二个人的声音。
“真奇怪,这个通风口又有人在说话了!”那把苍老的声音在狐疑地说。
听到这里,我立刻就已经明白了。其实事情很简单,女厕所的通风管道和不远处的电工房相连。晚上值班的老电工喜欢在凌晨时分收听戏曲节目,收音机的声音就通过管道现场直播到女厕所里了。
但是我预料不到的是,我怀里的女孩突然大叫起来:“保安哥哥,快来救我啊,我在女厕所里!”
后果是非常严重的,整幢大厦的保安都倾巢而出,把我这个擅入女厕者抓了个现行。更严重的是,原来我所“劫持”的女孩竟然是这幢大厦的所有者——薛家千金,薛柔。
我以为自己这次玩完了,没想到薛大小姐在听完了我的故事后,不但放了我一马,还慷慨地借支一万大元给我开办网站。因为她觉得我的设想太好玩了,如果我蹲大牢她就找不到刺激了。
我讲完故事,薛柔却伏在我怀里好像是睡着了。我也觉得一阵胸闷头晕,虽然肺部用力地呼吸着,但总觉得喘不过气来似的。
缺氧!我立刻明白发生什么事了。炉门被顶死了,高炉里的空气得不到交流,这里的氧气马上就要被我们用完了。
“薛柔,不要睡!”我拼命地摇晃着她,这时候千万不能睡,一睡很可能就永远醒不过来了。我连忙把薛柔挪到了最靠近门缝的地方,这里也许会有一点点的新鲜空气进入。做完这些之后,我觉得心脏跳得像是快要炸开了,我很想用手去按着它,但是却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难道我们最后还是躲不开这个死亡诅咒吗?”这一刻,我真的是绝望了,意识不断地沉入到黑暗之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模糊中我听到了炉壁上传来了“咚咚”的敲击声,好像还隐约听到了有人在叫喊:“里面有人吗?”
我很想回答,但是肺里已经没有足够的氧气来发出声音。敲击声越来越响了,“哗啦”一声,几块碎砖头掉下来,黑暗中出现了一个闪耀着白光的小孔,一股清新的气流扑面而来。
我贪婪地呼吸着这久违的新鲜空气,终于可以大声地叫出来:“救命,我们在这里!”
小孔被迅速砸成了大洞,有几个戴着口罩的人爬进来把我们抬了出去。外面的阳光刺得我眼睛都睁不开,救护人员替我们戴上眼罩,因为在黑暗中待太久了,骤然看到阳光是可能会致盲的。
但是我的手却死死地拉着薛柔不放,因为我看不到,我生怕我一松手她又会不见了。
“她还活着,只是昏迷过去了!”救护人员竭力地劝告我说,“你这样子我们很难给你们救治的!”
直到有另外一只手搭在了我们的手上,我的心才终于安定下来。
“唐可!”我失声叫出来,“他妈的太好了,你居然没死!”
“在中枪的一刻,我以为自己死定了!”耳边传来的声音虽然虚弱,但确凿无疑是唐可的声音,“因为我中了向阳厂的诅咒,连你都预报了我的死亡。但是在医院昏迷中的时候,我听到有人在我耳边告诉我,你们被困在向阳厂的高炉里,只有我可以救你们。”
“所以我对自己说,我一定不可以死的,我死了,就没有人可以来救你们了。”
“唐可是几个小时前才醒过来的,他躺在担架床上都要坚持来救你们。”旁边有人在说。
“唐可……”我不禁哽咽了。
“不要说了,”唐可说,“是朋友的话,就不用说了。”
警察局花了几天时间才把那坍塌的平台清理完毕,在下面找到了谭振业的尸体,他犯有多项重罪,可算是死有余辜。但是令我意外的是,下面居然没有小泠的尸体。也就是说,她没有死。
唐可昏迷中听到的那个声音就是小泠的吗?她是真心想让唐可来救我们,还是想让他在无力救人的折磨中死去呢?
我不知道,正如我不知道小泠到底是不是真的恶魔。带着这个问题,我再度拜访了古教授。
“对于灵魂和灵界是否存在,人类已经探索了几千年,结果只有少数人掌握了其中的一小部分奥秘。要证明一个完全违反科学定律的灵异世界存在,是一个巨大的命题,不是那么一两个简单事例就可以证明的。”古教授却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难道向阳厂里发生的一切还不能够证明吗?”我不服气地说,“谭小伟视频里的那只手,把谭太太推下楼去的无形力量,还有附体在小玲身上的恶魔,这些难道可以用科学来解释吗?”
“可以解释!”古教授却肯定地回答,“谭小伟视频里的那只手有可能是信号紊乱造成的,把谭太太推下去的有可能是风,因为在高处,突然有强风是不足为奇的。至于小玲身上的恶魔,从心理学的角度来看,只是人格分裂而已。”
“小泠在十二岁的时候,因为意外失火烧死了舅舅的全家,良心的谴责让她的心里产出了无法承担的压力,所以她的潜意识就制造出一个邪恶的人格——小泠,让她来承担所有的过错,从而避免了主体人格的崩溃,这是一种人的自我保护本能。”
“嗯,”我点点头,古教授说得好像很有道理,但是我还有一个疑问未能解释,“但是假如没有鬼,小泠又如何知道白小莲是被谭振业杀死的,而尸体又被埋在了高炉里面呢?”
“这个问题问得好!”古教授赞许地点点头,然后他神秘地笑笑说,“也许有一天你可以再见到小泠,当面问清楚她这个问题。”
小泠,我心中一颤,我还能够再见到她吗?我有一种预感,当这个天使与恶魔合二为一的女孩从我的眼中出现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这辈子她会和我纠缠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