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黄文汉等见黄女士回出这番话来,一个个如泥塑木雕,开口不得。黄文汉自悔鲁莽,不该倡议对质。郑绍畋本躲在后面,早一溜烟回房去了。余人见风色不顺,一个个往门外退。黄文汉本想发挥几句,奈大势瓦解,独立难支,只得也跟着大众,如潮涌一般的退了出来。下女不知黄女士说了些什么,扭着姓任的盘问。姓任的模糊答道:“她没说什么,也答应几日内搬去。”下女都笑着去了。黄文汉缓步回到郑绍畋房内。
郑绍畋伸着舌头,将脑袋晃了几晃,低着喉咙说道:“好厉害,几乎不能出她的门。”黄文汉摇头笑道:“我和人办交涉以来,这是第一次失败。我们自己有短处给人拿着了,任你有苏、张之舌,也说她不过。”黄文汉说着话,拿了帽子道:“我要走了。”郑绍畋送了出来笑道:“你的好事成了,须给我信,请我吃喜酒呢。”黄文汉点头去了。
过了两日,黄女士托夏瞎子四处借钱,将馆帐还清。夏瞎子替她在上野馆看了间房子,黄女士便搬进上野馆来。谁知尤物所在,处处风波。才进上野馆,又出了个大乱子。看官你道为着什么?原来上野馆住了个云南人,姓何,名列仙,借着留学的头衔,骗了一名官费,在日本住了两年,终日研究吊膀子的学问。上野馆是个下流所归的地方,雇的下女都有几分妖态。
何列仙就贪着这点,住在上野馆不肯出来。这日见黄女士进来,柳弱花柔的和下女又是一种风味,他便起了淫心,在黄女士门口踱来踱去,时而咳咳嗽,时而跺跺脚,想引黄女士注意。好个黄女士,生成一双媚眼,一副笑靥,无意中向何列仙笑了一笑。何列仙更是喜从天降,连忙堆出笑脸,近前问话。黄女士因忙着清理什物,懒得多说,便对何列仙道:“请等我将房子收拾好了,夜间过来坐。”何列仙听了这话,满心满意的以为黄女士答应了他,约他夜间来叙情话,当时兴高采烈的连点头说“知道,知道”。退到自己房里,越想越得意,到浴堂洗了澡,涂了满身的香水,准备云雨会巫峡。七八点钟的时候,跑到黄女士房里去看,黄女士不知道什么时分出去了。他悬心钓胆的惟恐黄女士不回来,不住的跑到门外探望。直到十点多钟,见黄女士跟着一个二十多岁的近视眼回来了。何列仙不敢上前招呼,退立在黑暗地方,让两人喁喁细语的过去。等他们关好了房门,悄悄的走到房门口,向门缝里去张,见二人促膝坐着,相视而笑。何列仙便舍不得走开,目不转睛的窥看,馋涎欲滴。
见两人相视笑了一会,近视眼忽然将黄女士搂在怀里,伸手满身乱摸。黄女士偏着头,用手抱了近视眼的头,两个浪作一团。
近视眼向黄女士耳边说了一句话。黄女士指着门外,咬着近视眼的耳根,不知说些什么。何列仙以为被她看见了,吓了一跳。
只见近视眼摇摇头,竟唱起《西厢记》来:“我将你钮扣儿松,我将你裙带儿解。”露出黄女士雪练也似的一身白肉来,在那电光之下,见了更是销魂。何列仙眼睁睁看她两个虫儿般蠢动,不觉抽了口冷气,仍是望着他们整理衣服。掠鬓的掠鬓,揩汗的揩汗,一会都料理清楚了。
黄女士手按电铃,何列仙知道是因欲火灼干了口,叫下女泡茶喝。自己也顿觉得口渴起来,跑回房喝了一壶冷茶,才得欲火消了下去。心想:这女子如此****,若弄上了手,倒是件美满的事。看她那情人,体魄并不壮实,未必能如她的意。今晚等他睡着了,我悄悄的过去,将他的爱情夺了过来,岂不是好?热天里衣衫单薄,尤易入港,料想她决无拒绝之理。主意已定,躺在席上,看桌上的钟一秒一秒的行走。看看过了十二点钟,满馆的人都睡静,何列仙蹑脚潜踪的摸到黄女士房门口,轻轻推开门,黑洞洞的。何列仙摸着电灯的机捩,一扭有了光。
见黄女士仰面朝天的睡着,只用被角盖住胸口,青丝垂于枕畔,白臂撩于床沿。眼闭口闭的,睡得正好。何列仙回身将门关好,膝行到黄女士跟着,用手在黄女士身上抚摸了一会,禁不住欲火如焚。正想动手,黄女士惊醒了,一蹶劣爬了起来问道:“你跑来做什么?”何列仙忙抱住求欢。黄女士道:“还不快出去,我就嚷了。”何列仙哀求道:“女士何必如此决绝!我实在爱女士爱到极点。”黄女士用力将何列仙一推,怒道:“真不走吗?定要我喊起来,丢你的脸吗?”何列仙见她声色俱厉,只得站起来开门。黄女士道:“轻些,隔壁有人。”何列仙回到自己房内,垂头丧气的坐了一会,忽然自己骂着自己道:“我怎的这样蠢,中国女人又不和日本女人一样,照例是推三阻四的不肯直爽答应人。她既不肯喊出来,便是允了,我何不行强将她放倒?初次见面的人,就想她全不客气,哪有这样好事。我出来的时候,她叫我轻些,隔壁有人。她若不是愿意,怎的这般说?哦,我知道了,她肯是千肯万肯了,只因没扭熄电灯,初相识的人,有些不好意思。我再过去,将电灯扭熄,搂住她,即将舌头塞在她口里,使她喊不出来,事情就容易办了。”自己点头道不错,复摸了出来。见黄女士房中电灯已熄了,如前推开门,用手在地下爬到黄女士跟前,轻轻揭开被,钻进去紧紧搂住。黄女士哎哟一声大叫有贼。何列仙忙说是我。
黄女士道:“你是谁?”接着就听得隔壁房里应声喊道:“有贼来了,有贼来了。”这两声将上下左右前后的住客都叫醒了,只听得各处门响脚响,大家忙着问贼在哪里。何列仙吓得扒起来就跑,出门刚碰了隔壁的客人出来,认作是贼,一把没有抓住,跟在背后追。何列仙的裤子是虚扎的,没有系上带子,跑急了,裤子褪了下来,缠住了脚,跑不动。刚到自己的房门口,已被追的拿住了。何列仙忙作揖求情道:“我不是贼,求你不要声张。”那人道:“你不是贼,半夜到人家房里干什么?”
何列仙想拉那人进房,求他遮盖。猛听得一阵脚声跑近前来,喊道:“贼在这里吗?”那人笑道:“一个偷人的贼,已拿着了。”即有许多人围了拢来,何列仙羞得摔开那人的手,逃进房去穿裤子,那人仍跟了进来。电光之下,无处逃形,一刹时看把戏的人都挤满了。黄女士也起来穿好了衣服,走到外面。
就有许多人围着她问讯,她一一对人说了出来。有几个问是谁拿的,黄女士道是隔壁房里的。几个人都到何列仙房里,问拿何列仙的那人道:“老李,是你拿着的吗?”老李便是李锦鸡,这晚他正和春子睡得甜蜜蜜的,听得隔壁叫有贼,他便应了两声跑出来,恰好将赤条条的何列仙拿着了。当时同馆的人,一个个尽兴奚落了何列仙一顿,各散归房。次日绝早,何列仙即搬跑了。
夏瞎子听了这个消息,三步作两步的跑来看黄女士。黄女士将详细情形,对他说了一番。只气得夏瞎子两只近视眼发直,连说岂有此理,这东西非惩治他不可。黄女士道:“惩治是自然要惩治他,只是你出头有些不便。我有个本家就住在隔壁几家富士馆内,为人甚是仗义,又是克强嫡亲出服的兄弟,我去请他过来商量,看他有什么办法。”夏瞎子道:“他认识你吗?”黄女士道:“我和他同宗,怎的不认识?当小孩子的时候,便和他时常同顽耍。”夏瞎子点头道:“不是人家都叫他黄老三的吗?”黄女士道:“不错。”夏瞎子道:“我知道。他是个老留学生,去和他商量商量也好。”黄女士便换了衣服,到富士馆来。黄老三刚起来,黄女士装出哭声,诉了昨夜之事。
黄老三捻着几根胡子,微微笑道:“你们幼年妇女,单独住在这种龌龊馆子里,自然是有些意外的风波,忍耐点儿就过去了,何必闹得天翻地覆,揭出来给人家看笑话?”黄女士道:“叔叔你老人家不知道,自你老人家侄女婿回国去后,也不知受了人家多少凌辱。常言道:女子无夫身无主。这一年多,苦也受尽了。于今更闹得不像样,居然想强奸起你老人家的侄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