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公版留东外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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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桑间濮上结带订鸳盟 月下风前对花愁蝶梦(2)

张全直送文子到家,方得意扬扬的回来。朱继霖满腹牢骚,要发又不敢发,瞪着眼睛望了张全,埋怨道:“你出门便不记得家里,留着我当看家狗。以后我和你定条约,你要出去,午前总得回家,我午后是不能在家的。”张全知道他有说不出的苦处,故意说道:“你午后出去不行。我今日在德文学校报了名,每日下午两点钟起,四点钟止,是不能不去的。你下午又没有功课,要办什么事?赶上午去办了不好吗?”朱继霖气得冷笑道:“住在神田的时候,没见你上过课。搬到这里,倒忽然心血来潮的,要上起课来,真是活见鬼。”张全听了,本可不生气,但故意要给他苦受,也冷笑了一声道:“我上课不上课,与你有什么关系?在神田我不高兴上课,故不上课,此时我想上课散散闷。公使馆有钱给我做学费,学校里许我报名,难道你能禁止我不许我去吗?你才真是活见鬼呢!”朱继霖更气得几根胡子都撑了起来说道:“我不能禁止你去,你也不能禁止我去,我下午也得去上课。”张全忍不住笑道:“你到哪里去上课?”朱继霖哼了声道:“你管我呢!”张全笑道:“去上上日文课也好。一封情书都写不通的留学生,也教人笑话。”朱继霖怔了一怔道:“你说什么?你见谁写了不通的情书?”张全正色道:“谁说你来?不过我看你这样子,恐怕你写封情书也写不通呢。”朱继霖沉思不语。张全复笑道:“莫说是写,就是读法,也得练习练习。口齿清晰,人家才听得清楚。”朱继霖听张全专揭自己的阴事,心中诧异得了不得,不知他怎么知道的;绝不疑到几天工夫,文子便与他有了关系,故意装出镇静的样子问道:“你说些什么鬼话?我都不懂得。”张全一边去厨房里看有什么菜,一边答道:“没有什么。我说的是去年的话。与你没有关系,你何必问我?肚子饿了,你快弄菜吃饭罢。我的手烫了还没好,不能拿东西。”朱继霖进厨房弄菜,总寻思不出张全怎生知道的理由来,心中非常纳闷。弄好了菜,同张全吃饭。一言不发吃完了,回到房内,垂着头,闷闷不乐。心想:张全这话,必非无因。他这东西神通广大,模样儿又生得好,说不定东条文子给他勾引上了。不然,这些话他怎生知道?忽然心中又想:他不知道我想吊文子,他怎的会和文子说我的事哩?他不当文子说我,文子怎无缘无故的说起我来?并且他即算神通大,我们搬这里不到几日。起首两天,他并没有出去,难道两天工夫,就上了手吗?想来想去,心中实在委决不下,忍不住跑到张全房内。见张全换了和服,拿着手巾胰皂,正要去洗澡,不好开口问他。张全见朱继霖进房,知道他是不放心,想追究方才的话,即丢了毛巾说道:“几乎忘记了,我的手还不能下水。”说着仍坐了下来。朱继霖见他不去,便绕着道儿问道:“你昨日送客,怎的去了那么久?”

张全道:“到一个日本人家坐了许久,所以回迟了。”朱继霖道:“什么日本人家?”张全装出极随便的样子道:“又不是什么有名的人,说了你也不会知道。”朱继霖道:“你且说说何妨,或者我知道亦未可知。”张全道:“说是没要紧,东条筱实你知道不知道?”朱继霖极力的镇静说道:“不知道。是什么样人?你怎的和他认识?”张全笑道:“我哪里是认识他?不过他女儿在江户川女子家政学校上课,我同罗呆子住的那日本人家有个亲戚与她同学,时常会带着她到那家里来,所以认识她。昨日送客,无意中遇了她,定要拉着我到她家里去坐,所以迟了。今日在神田又遇了她,同坐电车回的。她的母亲待我很好,今日又在她家谈了会天。刚才还是她送我回的。”朱继霖听了,认作真的,一刻工夫,灰心到了万分。叹了口气道:“原来你早就认识她了。”张全故意吃惊道:“难道你也认识她吗?”朱继霖道:“你还装什么假惺惺?你当是马鹿(蠢物之意)吗?我且问你,文子对你怎么样说我?”张全笑着将文子形容他的话说了,朱继霖倒气得笑起来道:“不待说你和她是已有了关系。”张全微笑摇头道:“没有。”朱继霖道:“我不信你这色鬼,与这样的美人往来了差不多一个年头,还没有关系。不必瞒我,我也不吃醋。我只遇了她得问问看我怎像摆夜摊的。”张全笑道:“那我更不能说了。你去质问她,她还要怪我挑拨是非呢。”朱继霖道:“你说不妨。你就不说,我未尝不可质问她。不过我想听你说着玩玩。”张全笑道:“你说我当你作马鹿,你自己说,不是马鹿,是什么?你只想她对我说的话,可是没有关系的人说的?”朱继霖想了一会点点头道:“已有过了多少次?”张全道:“你问了做什么?谁还准备了帐簿写数吗?”朱继霖笑道:“这样说起来,就有多次子。”接着叹了口气道:“世界上总是面孔生得好的人占便宜。若论起认识她的资格来,谁也不比我老。”随用手指着他自己的脸道:“就是这点东西不争气,教人没有法子。”张全听了,大笑起来道:“我若老实说给你听,你更要恨你的尊容的不济呢。”朱继霖道:“这是什么道理?”张全笑道:“你以为我真是早认识她吗?实对你说。昨日才是第一次呢。今日她便引着我到大久保练兵场谈了许久的心,还真个销魂了一回。”朱继霖听了倒摇摇头道:“不相信,不相信。”张全心中也随即翻悔不该和盘托出的说给他听。假使他遇了文子,拿着去问她,不教文子难为情吗?必怪我太轻薄,没有涵养。连忙翻过口来道:“这样容易事,也不能说一定没有,不过文子不是那样人罢了。”朱继霖点头道:“那是自然。莫说是文子,便是初音馆那东西,算得什么?她还那么看得自己宝贝似的哩。人家都说日本女人容易到手,我看也不尽然。我的面孔不好,吊不到手难怪。就是有些面孔好的,我看他们也时常会不顺手。”张全见已瞒了过去,便不多说,搭讪着抽了本书看。

朱继霖归到自己房里,想了一会,复跑到张全房里说道:“我想请个下女来,你赞成么?”张全笑道:“你又想骗人用吗?”朱继霖摇头道:“不是。我倒想个年轻的,可借着泄泄火。”张全道:“只怕难得好的。”朱继霖道:“我自己到神田人口雇入所去找,必有可观的。”张全道:“神田的尽是淫卖妇,请来做什么?倒惹得隔壁人家笑话呢!不如到麻布深川那一带去找,或者有好的。”朱继霖点头道:“就到那一带去找也容易。我明日便去看看,你说何如?”张全笑道:“你找了来,可得小心点儿,不要又被我抽了头去了。”朱继霖笑道:“这倒可以放心,我守在面前,任你本领高强,只怕也没得地方施展。”张全笑笑不做声。

次日,朱继霖果然到麻布找了一个年纪十六岁,模样也还去得。不过初到东京来的人,有些乡头乡脑的,望着人只是笑。

介绍人带着来的时候,恰好朱继霖不在家,张全出来当招待。

那下女叫年子,样子虽说是乡里人,却很聪明,不讨人厌。他在乡村长大,又没有在大户人家当过下女,哪里见过张全这样的风流人物?见面便看得张全如神仙一般。张全本来无意嫖下女,因为朱继霖夸嘴,偏要显点本领给他看。介绍人去了,便和下女扯东拉西的说话。下女见张全这般和蔼可亲,喜得无话不说。倒是乡里人不知道狡猾,房里又没有别人,随着张全一人摆布。张全更和她订了条约,一个月工钱之外,给她八块钱,只不许与别的男子多说话,须一心一意跟着她。下女自然是百依百随的。当下张全就拿了一块钱给她,算是放了定钱,教她到厨房里去抹洗地板,自己到浴堂里去了。洗了澡回来,朱继霖已回了,操着手站在厨房门口,望着下女做事。张全不作理会,坐在自己房里看小说。下午六点钟约了文子在练兵场相会。

吃了晚饭,张全因为洋服太不方便,穿着和服去了。

朱继霖见张全已去,便预备寻着下女开心。还没有上灯,便叫下女铺了被盖,想引着下女闲谈为进身之阶。才要唤下女进房,只见下女拿着胰皂手巾,说要去浴堂。朱继霖不便阻止她不教她去,仍然一个人的坐着呆等。直到八点多钟下女才回,还没有坐,张全已回了。下女即跑到张全房里,替张全泡茶上烟,铺被盖,叠衣服。还拿着带来的针线,坐在张全房里,趁电光做活。朱继霖借事叫了过去,做完事就跑了,好像朱继霖房里有老虎咬人似的。心中实在诧异面孔好的有这样的魔力,抵死不服这口气,叫着下女说道:“你到这房里做活计不好吗?定要坐在那房里,是什么理由?”张全听了,掩住口笑个不了,故意推下女去。下女不知就里,哪里肯去呢?

不知后事如何,且俟下章再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