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公版留东外史
22874000000107

第107章 现身说法爱情无真 飨臂夺食骗术有效(2)

林巨章思索了半晌,恍然大悟道:“不错,不错!我此刻才知道这真正爱情之足贵重了。我问你:你必待我有了这种爱情之后才能跟我吗?”陆凤娇道:“那却不然。我今年二十三岁的人了,得你这样的人还有什么不满意?刚才所说的不过就我七八年来在风尘中经验所得的,说给你听,本意在不愿你因我做那损害名誉的事。你说拐逃不要紧,我看是要紧极了。往内地走,弄出事来,还是在自己家里丢丑。到日本去,弄出事来,不真是丑到外国去了吗?”林巨章此时心中很佩服陆凤娇是个极有知识的女子,要讨她的心,更加了一层。听了这话,皱着眉头说道:“你妈硬咬定要一万元,我拿不出这么多,不走却怎么办哩?你还可以去求求情么?”陆凤娇摇头道:“她只知道要钱,任如何求情是无效的。我倒得了个两全的法子,不知你可能照办?”林巨章喜笑道:“只要能行,没有不照办的。”陆凤娇道:“你去打听几时有开往日本的船,将船票买好。我只拣紧要的首饰带几样,悄悄的和你上船去。上船之后,方教你的朋友张先生或周先生于差不多开船的时候,拿五千块钱来,和我妈说。她没法,一定要应允的。到那时候,她若再不允,那就不能怪我了。”林巨章道:“万一她竟不应允,你便怎么样?”陆凤娇摇头道:“决无不允之理。如竟不允,就教她到船上来和我说话,我自有方法对付她。”林巨章听了,喜出望外,嘻嘻的笑道:“你真要算是女诸葛了。即此一事,便可深深的印入我脑子里面,使永古不得磨灭。我此刻就去打听,今日可有往日本的船。”林巨章出来,和周、张二人说了,二人也自欣喜。那日果有“山城丸”开往日本。“山城丸”和“近江丸”一样,没有二等舱,遂买了四张头等舱票。周、张运行李上船,林巨章回陆凤娇家来。陆凤娇自去收拾细软,做一包给林巨章拿了,叫了乘汽车,说出去兜圈子,人不知鬼不觉的上了轮船。等到夜间十二点钟以后,周、张二人携了五千块钱的钞票来到陆家,将事情始末给陆凤娇的妈说了。陆凤娇的妈起初听了,大闹着说不依,定要闹到轮船上去,将陆凤娇拉回来。后来被周、张二人劝的劝、恐吓的恐吓,也就没事了。

当下收了钱,写了字。周、张又赏了娘姨、相帮些钱,手续办妥了,陆凤娇的妈同送到轮船上来,和陆凤娇对哭了一会。到要起锚了,才泪眼婆娑的回去。

四人到了日本,在东京住了一会。一般小亡命客望了他们眼红,每日必有几个人向他们需索,林巨章就赌气搬到长崎来住。他本来和王无晦是朋友,王甫察也是素来认识。这日王甫察来到他家,周、张二人都出外看朋友去了,只有林巨章夫妇在家里。见面自有几句客气话,不用叙它。林巨章向王甫察道:“令兄前几日有信来,说大连的党人也困苦得很。小鬼受了袁政府的运动,对于党人的举动异常注意,行动很不自由。将来只怕都在大连站不住,要退回来。令兄的经济非常困难,要我寄些儿钱去。我也正在手中拮据的时候,哪里腾得出钱来寄到大连去?昨日才从谈平老那边抵死的扯了二百块钱来,打算寄六十块钱给令兄。今日因是礼拜不能寄,你来了很好,明日就请你去邮便局走一趟。”说时叹了口气道:“真是没法。同在患难之中,不能不彼此相顾。其实我也是手长袖短,扯曳不来,还要求令兄能原谅我才好。若也照那班不识好歹的人一样,骂我鄙吝,那就真不值得了。”王甫察笑道:“说哪里话来!家兄和足下相交不止一日,不是不识心性的。莫说足下还寄六十块钱去,便是一个不寄去,家兄也决不会因借贷不遂,便不问原由,即骂人鄙吝。如果真因借贷不遂,即和足下生意见,由他骂去也就罢了。这种人又何必交往!是朋友,必不肯因银钱小故即生嫌隙。生嫌隙,便不是朋友了,得罪了也没要紧。”

林巨章听王甫察说话,很像懂事的人,心中倒很欢喜。二人又谈了会别的话,周克珂回来了。王甫察曾在东京见过的,彼此握手道契阔。林巨章问周克珂道:“你们二人同出去的,修龄怎不见回来?”周克珂笑道:“他要同吉野去吃日本料理,我懒得去吃,就回来了。日本料理有什么吃头,没得糟蹋钱。”林巨章道:“修龄就和吉野两个人去的吗?”周克珂点头道:“修龄近来和吉野很说得来,时常低声细气的唧唧呱呱,不知说些什么。我又不大懂日本话,和他们混作一块,没趣极了。”林巨章笑道:“你不懂日本话,自然没趣。吉野本是个浪人,最会逢迎亡命客的。”王甫察问道:“这吉野不就是在江西替荫青当参谋的吉野光雄吗?”林巨章道:“不错。你认识他么?”王甫察笑道:“我怎么不认识他!他曾到大谷馆几次,还和我很好。这人聪明极了,最能体贴人家的意思。他有个兄弟叫吉野归田,在长崎当侦探长,也是个很随和的人。”

林巨章道:“呵,是了。他们是亲兄弟吗?我前回从上海去东京,在此地搭火车。已经坐在车上,差不多要开了,忽然来了个三十多岁穿和服的男子,恭恭敬敬递了张名片给我,说是受了政府的命令,来保护我的。当时还把我吓了一跳,以为是受了袁政府的运动,来与我为难的。我便装作不懂日本话的没有睬他。他盘问了一会,问不出头绪,火车要开行,他便下去了。

我记得那名片上,就是吉野归田四个字。至今我心里还是疑惑,以为必是受了袁政府的运动。你一说我才明白了,他是受了日政府的命令,倒是一片好意来的。”王甫察笑道:“也不是好意,也不是恶意。他的职务是当侦探。那时亡命客络绎不绝的到日本来,日本政府非常注意。他的职务所在,不能不在轮船、火车上拣那行迹可疑的盘问盘问。但是日本侦探的本事,也就有限得很。”

正说时,只见张修龄喝得酩酊大醉的回来。见了王甫察,连忙伸出手来,给王甫察握,哈哈笑道:“今日喝酒喝得痛快极了。你何时到这里来的?你晓得么,你的令兄差不多要给日本人驱逐出大连了。”王甫察见他东一句西一句的乱说,不好答白。张修龄也不再说了,松了手,趔趔趄趄的往隔壁房里走。

林巨章教周克珂扶进房去睡。王甫察听了个睡字,才记起自己的行李还在火车站,没有搬来。便向林巨章借了几块钱,到火车站将行李搬回,与周、张二人一房居住。次日,林巨章拿了六十块钱的日钞,写了封信,交给王甫察送到邮政局里去。王甫察接了出来,一边走一边想道:六十块钱付给我哥哥,济什么事?他还怕到旁处筹不出几十块钱来,要巴巴的从这里寄去!放在我手里,倒可敷衍几日。我到这里来,身边一个钱也没有,零零碎碎的向人开口,也很不便当。昨日和老林要借五块钱,他就迟迟延延的只拿出三块钱来,说家中除三块钱外,只剩了几张十元的钞票,教我用了再说。话虽是委婉可听,那不愿意的情形却都露出来了。难道十元的钞票就不能给我换了去用的吗?他们有钱的人都是这样,我也不怪他。这六十块钱我且拿着用了,写封信给我哥子,将老林的信也做一块儿寄去。

哥子回信,必不会说穿。对老林说,只说钞票是套在信里寄去的就是了。好在大连也是用这种钞票。主意想定,顺便买了信纸信封,走到长崎医学校,找他同乡的朋友朱安澜。

朱安澜本来是自费到日本学医,王甫察当经理的时候,才补了一名官费。在长崎医学校,差不多要毕业了。年纪三十左右,倒是个热心向学之士。王甫察走到学校里,刚遇着上课的时候,朱安澜在讲堂上听讲,不能通报。王甫察就在应接室坐了,向门房借了笔墨,写了封信,和林巨章的信一并封了。猛听得叮当叮当铃子响,门房执着王甫察的名片进去了。不一会朱安澜出来,略谈了谈别后的情景。叮当叮当铃子又响,王甫察道:“你去上课,我走了。”朱安澜道:“你住在什么地方?后日礼拜三下午,我好来候看。”王甫察说了,辞了出来,到邮政局将信挂号寄去。回到家中,不待林巨章问,他便说是将钞票套在信里面寄去的,两边都可免兑换的手续。林巨章踌躇道:“不妥不妥。倘若查出来了,白丢了几十块钱,还得受罚。这手续是万不能免的。”王甫察笑道:“放心,决不会查出来。这种事我干过多次,并且见旁人也干过几次,曾不见有一失败。只要将信挂号,不至遗失就得了。去年我的同乡朱安澜在这里的医学堂读书,本是自费,他家住在抚州,托人在省城付二百块钱给他。那受托的人不知道汇兑的方法,就买了二百元日钞,用油纸包了,当作小包,由邮政局里寄了来,也没失事。朱安澜接了,还吓得吐舌头。邮政局对于这些地方不甚关心的。你看,不出几日,家兄必有信来,说平安收到了的。”说着,将挂号的凭单拿了出来。林巨章接着看了看,交给周克珂收着,说道:“虽则如此,我总觉不很放心。都正在困难的时候,小心谨慎的,还怕有意外的事发生。这样大意,坏了事问谁去要赔偿。克珂,你再替我写封信去问问,教他接到了,赶快回信。”说时,叹气唉声的道:“少年人做事,总难得老成。”王甫察心中好笑,也不和林巨章分辩。周克珂自去写信。只见下女拿着一张名片进来,林巨章接着看了,点头教请进,回头喊张修龄道:“客来了,你出来陪陪,说我身体不快就是了。”张修龄从隔壁房中走出来,林巨章给名片他看。张修龄笑道:“原来是他又来了。他若开口,该怎么样发付他呢?”林巨章望了王甫察一眼,踌躇道:“随你去办就是。”说时听得外面脚步声响,林巨章即折身进去了。

不知来者何人,且俟下章再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