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雨婷向思炫和郑刑警道谢后,带着女儿匆匆离开天台。她俩离开后,郑刑警忍不住又向思炫问道:“慕容思炫,你到底跟尹秀薰说了一些什么话呀?”
思炫还是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说:“我们去一个地方。”
“去哪里?”郑刑警问道。
思炫扭动了一下脖子,淡淡地说:“钟奇生和吴家成的尸体被发现的地方。”
十多分钟后,郑刑警驾车把思炫带到发现那台被透明胶带完全封住的轿车的地方。
思炫抬头一望,问道:“轿车就是从这个斜坡下来的?”
“是的。”郑刑警点了点头。
“我们上去看看。”思炫说罢,径自走上斜坡。
郑刑警知道思炫性格古怪,他还不想说的事情,怎么问也没用,同时郑刑警也知道思炫的脑袋运转速度极快,他能在一秒之内想到常人一辈子都想不通的问题,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有理由的,于是二话不说,跟了上去。
思炫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似乎在寻找一些什么。走到斜坡中段,思炫忽然停住脚步,蹲下身子,望着地面上的一个沙井盖愣愣出神。
郑刑警上前两步,问道:“这沙井盖有什么蹊跷?”
思炫没有说话,把沙井盖掀开。郑刑警微微一愣,惊讶道:“喂,你要干什么?”
“在这里等我。”思炫话语甫毕,不等郑刑警答话,竟身子一翻,跳下了下水道。
“啊?”郑刑警轻呼一声,气急败坏地说,“干、干嘛呀你?”
十多分钟后,思炫从下水道爬上来。郑刑警连忙把他拉上来,搔了搔脑袋,不解道:“慕容思炫啊慕容思炫,你真是一个让人费解的外星生物呀!”
思炫瞥了郑刑警一眼,淡淡地说:“你不是很想知道我刚才跟尹秀薰说过什么吗?”
郑刑警一听到这句话,精神一振:“对呀!她已经豁出去了,抱了要跟吴家小女孩同归于尽的决心,为什么后来突然释放了人质?在那半个小时里,在天台中到底发什么了什么事?我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呀!”
思炫舔了舔嘴唇,慢悠悠地说道:“如果你答应我,绝不向其他人提起我跟尹秀薰的谈话内容,那么,现在,我就把真相告诉你。”
郑刑警爽快地答应了慕容思炫的条件。
于是思炫开始揭开谜底。
“在说我跟尹秀薰的谈话内容之前,我们首先谈一谈钟奇生和吴家成的死亡事件。根据你的推断,钟奇生是被吴家成杀死的,吴家成杀死了钟奇生以后,畏罪自杀,所以钟奇生和吴家成的尸体,同时在被透明胶带所封住的汽车密室里,对吧?”
“是的。”郑刑警点了点头。
思炫从口袋里取出一个烟盒,扔给郑刑警。郑刑警接过烟盒,问道:“怎么?”
“从烟盒里取出一颗水果硬糖。”
郑刑警依言做了:“然后呢?”
“把糖往上一扔。”
郑刑警把糖向上一抛,思炫马上用嘴把糖接住,咀嚼了几下,便把糖吞了下去。
“原来你是要吃糖。”郑刑警啼笑皆非,“为什么不自己取呢?”
“我从下水道上来,手脏。”思炫目无表情地说。
“……”
思炫清了清嗓子,接着又说:“好了,继续说。你认为吴家成是自杀的,我却不这么认为。理由是,轿车离开停车场的时候,驾车的人是戴着面具的。如果当时驾车的是吴家成,他既然早就打算要自杀,为什么还要戴上面具来掩饰自己的身份呢?”
郑刑警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你这么一说,的确是有点奇怪呀。”
“此外,吴家成如果打算杀掉钟奇生后就自杀,那他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用透明胶带把轿车的车门、车窗和车尾箱都从内部封住?他这样做根本一点意义也没有。”
“嗯,”郑刑警深深地吸了口气,“那么,你认为……”
“吴家成是被谋杀的。监控录像所拍到的那个戴着面具的驾驶者,并不是吴家成,而是真正的杀人凶手!”
“啊?”郑刑警一声轻呼,定了定神,问道,“可是,有一个问题无法解答呀!”
思炫吁了口气:“你所说的问题是:如果吴家成是被杀的,那么杀人凶手是怎样从完全封闭的汽车密室中逃跑的?”
郑刑警用力地点了点头。
“很简单,我们只需要分析一下当时的情况就知道了:轿车的车门、车窗和车尾箱,都被透明胶带从内部紧紧封住,这些都是你亲自确认过的,也就是说,轿车由于被透明胶带封住而成为密室后,轿车里的人绝对不可能逃离轿车。”
郑刑警咬了咬牙:“是的,绝对不可能!”
“好,既然这样,也就是说,凶手在杀害吴家成后,还在轿车里,没有离开!”
“什么?”郑刑警叫了一声,“凶手没有离开?怎么会呢?我到达现场后,根本看不到凶手在轿车里呀!你的意思是,凶手躲在车尾箱,等我们把轿车的车窗破坏、把轿车的车门打开后,他才逃跑?不可能啦!我把车尾箱打开的时候,在场有七八名刑警,凶手怎么可能在大家的眼皮底下逃……”
“不,”思炫打断了郑刑警的话,“凶手没有躲起来,凶手就在你们的眼前。”
郑刑警皱了皱眉,凝神思索,忽然脸色微微一变,稍微颤抖着声音说:“难道,你的意思是……”
“是的,”思炫点了点头,用丝毫没有感情的语调一字一顿地说,“凶手就是当时和吴家成一样在轿车里的钟奇生!”
慕容思炫的话,让郑刑警半张着嘴,呆若木鸡。思炫不等他反应过来,接着说道:“事实上,停车场的监控录像所拍到的那个戴着超人面具的驾驶者,并不是吴家成,而是钟奇生。当时在轿车后排的那具‘无头尸体’,才是吴家成。”
“怎、怎么会呢?”郑刑警的脑筋转不过弯来,“吴家成的死因是心脏出血所引起失血性休克,他的脑袋和他的身体并没有分家呀!”
“是的,”思炫有条不紊地说,“钟奇生驾车离开停车场的时候,坐在后排的吴家成还没死,只是昏迷了而已。监控录像所拍到的轿车后排那没有头颅的尸体,只是钟奇生所制造的假象。原理很简单,他只需要把吴家成的衣服往上拉,拉过头顶的高度,然后在吴家成两边的肩膀上,叠上几层毛巾或碎布,再把吴家成的双手横举,看上去就像一具没有头颅的尸体了。”
“……”郑刑警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后来当你们在轿车里发现头颅被切割掉的钟奇生后,自然会先入为主地认为,监控录像所拍到的坐在后排的人,的确是钟奇生,当时他的头,的确已经被割下来了。”
郑刑警咽了口唾沫,还是没有说话。
思炫轻轻咳嗽了两声,接着又说:“离开停车场以后,钟奇生就把自己身上的衣服跟吴家成的衣服对调,把超人面具戴在吴家成的脸上,还把吴家成安置在轿车的驾驶位上。最后,他捉起吴家成的双手,让他的双手握着尖刀,插进自己的胸膛,让警察误以为他是自杀的。
“当时轿车已经被透明胶带封住,轿车里的人无法离开。钟奇生制造了吴家成自杀的假象,接下来,只要他切下自己的头颅,制造自己被杀的假象,那么警方根据停车场的监控录像所拍到的情况,就会判断凶手是吴家成,吴家成杀死了钟奇生后畏罪自杀!”
郑刑警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打断了思炫的话:“可是他要怎么切掉自己的脑袋呀?”
“很简单,”思炫淡淡一笑,“利用钢丝和轿车冲下斜坡时的冲力!”
“啊?”
思炫扭动了一下脖子:“钟奇生早就准备好一根钢丝,钢丝的一端固定在斜坡中的某一处。他在离开停车场后,撕开了其中一扇车门的透明胶带,离开轿车,把刚才的毛巾、碎布等证据处理掉,再把钢丝的另一端,通过车窗的空隙拿进轿车,接下来,他回到轿车,用透明胶带把车门重新封住。最后,他把钢丝绕成一个圈儿,套在自己的脖子上。
“这样一来,当轿车通过斜坡的时候,钢丝就能借助轿车的冲力,把钟奇生的头颅切下来!”
郑刑警听得连连点头,但脸上仍然带有一丝迷惑之色:“可是,钟奇生的脑袋被钢丝切下来后,钢丝应该会留在轿车上呀。”
“不会,轿车后排的其中一扇车窗上,有一道空隙,钢丝把钟奇生的头颅切掉后,就通过那空隙离开了轿车。”
郑刑警吞了口口水,又问:“那钢丝是被固定在哪里的?事后不会被发现吗?”
思炫嘴角一扬:“你到现在还不明白我刚才为什么要跳进下水道?”
“啊?”郑刑警恍然大悟,“钢丝固定在下水道!”
“是的,”思炫点了点头,“钢丝的另一端,就固定在沙井盖下,而且绑着一块小铁块。当钢丝把钟奇生的头颅割下来后,小铁块就会掉落下水道,钢丝自然也被拉了下去,隐藏在下水道之中。”
“太不可思议了!”郑刑警感叹。
片刻以后,郑刑警向思炫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凶手是钟奇生,被害者是吴家成的?”
“就在看到那张监控录像所拍到的照片的时候。”
“啊?那照片有破绽?”
“嗯。”思炫点了点头,“其一:驾驶者,即凶手,戴着面具,让我怀疑他并非吴家成;其二:后排的‘无头尸体’有点怪异,让我对他的真实性产生怀疑;其三:轿车被透明胶带所封住,凶手这样做,必然有理由;最重要的一点是:照片中,轿车后排右方的窗户上,有一道极小的空隙!根据这些情况,我就作出了以上推断。我到下水道去,就是为了找到能证实我的推断无误的证据。”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郑刑警说道。
“你是想问,”思炫语气平淡地说,“钟奇生为什么要这样做?”
“是呀!”郑刑警把头一点,“钟奇生为什么要杀死吴家成?杀人以后,又为什么要自杀?还有,他为什么要嫁祸吴家成,让警方以为吴家成才是凶手?”
思炫舒了口气:“在天台上,我问过尹秀薰两个问题。通过第一个问题的答案,我知道了原来尹秀薰患了肾功能衰竭,需要大量金钱进行手术,钟奇生无法支付巨额手术费,为了救回妻子的命,他给自己投下了巨额保险,受保人是尹秀薰,这便是他自杀且制造被杀假象的理由。”
“那他为什么要杀死吴家成?他直接用钢丝干掉自己不就行了吗?为什么要滥杀无辜呢?”郑刑警咬了咬牙问道。
“这个你不是已经调查到了吗?”
“什么?”
思炫微微吐了口气:“根据你的调查,还有尹秀薰对我第二个问题的回答,我知道钟奇生和张雨婷本来是情侣,感情很好,准备结婚,可是吴家成却看上了张雨婷,他千方百计地离间钟奇生和张雨婷的感情,后来钟奇生和张雨婷终于由于误会分手,吴家成就乘虚而入,追求张雨婷。当钟奇生和张雨婷知道他们分手的罪魁祸首是吴家成的时候,钟奇生已经跟尹秀薰结婚了,张雨婷也已经嫁给了吴家成,一切都已成定局,无法挽回了。
“钟奇生和张雨婷虽然各自嫁娶,但却仍然深爱着对方,所以保持了密切的联系,甚至常常到酒店偷情。钟奇生对他的妻子尹秀薰或许没有爱,有的只是内疚,正因为这样,在知道尹秀薰患病后,由于无法跟深爱的张雨婷厮守而生无可恋的钟奇生,由于觉得亏欠了妻子许多而无比内疚的钟奇生,就想到要用自杀骗保险的方法来救妻子。
“他恨透了导致自己和张雨婷分手的吴家成,所以他在自杀前,把吴家成也杀死了,甚至制造假象,让警方以为吴家成是杀人凶手,他要让吴家成死后也背上一个杀人的罪名!
“今天上午在天台上,我跟尹秀薰说了这宗案件的真相。尹秀薰听完,明白了钟奇生为她付出了很多,她的命,是用钟奇生的命换回来的,她必须珍惜,必须好好地生活下去。所以她不再自暴自弃了,放弃了跟吴家成的女儿同归于尽的念头。”
郑刑警听思炫说完,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慕容思炫,真了不起呀,我们刑警队的人,都受过严格训练,手上还配有武器,但却对尹秀薰的举动无可奈可,而你,利用推理,就说服了她,挽救了两条生命!原来推理也是一件强劲的武器呀!”
他顿了顿,接着又说:“你放心吧,我们刚才的谈话内容,我绝对不会跟别人提起。虽然我是一名刑警,找出真相是我的职责。但在这宗案件中,如果我把真相说出来,尹秀薰就无法得到钟奇生用性命换回来的保险金了。法律不外乎人情。既然悲剧已经发生了,既然凶手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我又何必画蛇添足,再让更多的人感到痛苦?”
月光如水。冰冷的夜幕逐渐拉开。
张雨婷抱着熟睡的女儿,站在天台之上,喃喃地说:“奇生,你为什么骗我?你明明跟我说,你会杀死吴家成那个混蛋,然后带着我,还有我们的女儿,一家三口,远走高飞。为什么你把吴家成杀死后,竟然连自己也给杀死了?你为什么那么狠心,把我丢下?没有了你,我怎么办?失去了你,我和我们女儿怎么办?”
她说到这里,向天台的边沿走前了一步,微微低下了头,俯视着那繁华的街道,心中叹了口气,又自言自语地说:“我知道你这样做,是为了薰姐。是的,你欠她太多了,我们欠她太多了,多得一辈子都无法偿还。我不怪你,从我们相爱的那一天起,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怪你。要怪,就怪吴家成那个混蛋,要怪,就怪那个无时无刻不作弄着我们的老天。奇生,没有你,我真的活不下去。你放心,你不会感到孤独的,现在,我和女儿就找你来了。”
她说到这里,又向天台的边沿走前了一步,她的其中一只脚,已经踏出了天台的边沿了。可是就在她准备向下一跳、一了百了的时候,无意中看到女儿那张安详的脸。
“她三才岁呀,”张雨婷心中一震,心想,“她的人生充满希望,我怎么能终结她的生命?她在我的怀中睡得那么安详,我怎么忍心打断她的美梦?”
张雨婷叹了口气,把女儿放在地上,接着拿出手机,给尹秀薰发了一条短信:“薰姐,对不起。我和奇生对你的伤害,下辈子再偿还。我和奇生的女儿,就托付给你了。”
短信发出以后,她又拨打了110。一秒后,电话里有人说道:“这里是报案中心!请问有什么事?”
张雨婷没有回答,把手机放在女儿的身边,最后又望了女儿一眼,接着轻轻地叹了口气,突然两脚一蹬,翻身跳了下去。寂夜之中,只见脸带微笑的她,张开四肢,穿越冷风,宛如一只绝美的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