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手指微微一顿,自顾的倒了一盏热茶。
她见我没答话又问我一遍道:“苏谢姐姐难道还不知道祭司大人被抓进了骊城宫吗?说是从金壁辉府邸抬出来的,中了箭浑身鲜血的抬进了宫中。”
“我知道啊。”我不知道的是叶白芷这是怎么个意思?特特的来告诉我这个消息,她想做什么?不是她和阮碧城联手放我出来,埋伏了这个计划吗?如今装作好像完全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的摸样也太劣质了点吧。
而且如果我没记错,她是晏殊一手提拔的护法候选人,过河拆桥吧,她如今不用晏殊保她了吗?还是她有了别的靠山?
我耐心的等她继续,果然她顿了顿解释道:“我原本听阮盟主说要救姐姐,也没想是什么就答应了,却没想到会害到祭司大人……”
她眼眶一圈圈红了,小泪花一漾一漾在眼底,“祭司大人要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一定会内疚一辈子……”
所以呢?还是没有表述清楚来的正题啊,该不会真的就是来真情流露的忏悔吧?
我喝了一口茶,非常耐心的看她掉眼泪。
冷百春却不耐烦的道:“苏谢,你能不能让她直奔正题,作死啊!烦死人了!”
真不解风情,戏要让人演全嘛。
我不着急,叶白芷却一抹眼泪,霍然抬眼看我,“苏谢姐姐知道王后为何要抓祭司大人吗?”
因为那是她抛弃的儿子,她良心发现了?我看叶白芷迫切的眼神,知道不开腔她也会继续,便很给面子的摇了摇头。
她果然继续道:“苏谢姐姐大概也听说了,王后之前是中原商人的小妾,她和那个商人有个儿子,就是……”她刻意压了压声音,“就是祭司大人。”
我哦了一声,看她一副惊诧和不能接受的摸样,我又尾音兜转,“哦?居然是这样的!”
她点了点头,又道:“王后带着他入宫,当初骊城战变王后为了保全大王子将他交了出去,原以为死在乱军中,却没想到被老教主救了回去,王后也是近几年才得知的。”
冷百春曾经说过老教主是在满城尸骸的乱葬岗里将晏殊带回去的,这些我之前断断续续的有听过。
“所以呢?”我禁不住问道:“王后如今费尽心思不择手段的要抓他回去是为了什么?良心发现?于心不安?”
叶白芷关键时刻忽然垂下了眉眼唯唯诺诺的道:“我听说……”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吊足了胃口,才继续开口:“是因为宝泽王子生来心肺不好,说是活不过十六,除非是……换心。”
换心??我从未听过人的心肺可换,挖心剜肺不是必死无疑吗?
“换心?”冷百春却忽然插口道:“我听沈青说过换心救人,不过这是极为凶险的事,弄不好搭上一条命,另一条也不保啊。”
叶白芷点了点头,眼眶又红,“王后要用祭司大人的心来救宝泽王子……说是一胞兄弟,只有祭司大人的心可用。”
我看着手中碧碧沉沉的茶盏,莫名的笑了,抬头问叶白芷道:“你说王后为救儿子牺牲另一个儿子是好是坏?反正儿子都是她生的。”
她微微一愣,不解的看我。
我灌了一口茶,道:“我饿了,少主怎么还不回来?我就说让长欢去买吃的,别吃的没买回来,人再丢了。”
我起身看了看窗外,大雨的骊城中人影都没有。
叶白芷有些惊诧的看我,也起身跟着我道:“苏谢姐姐就这样看着祭司大人被害死吗?”
矮油,今天的主题来了,铺垫了这么多终于说到主题了。
我回头看着她也惊诧的道:“你该不会是想让我进宫救他吧?”看她一副的理所当然的摸样我不禁失笑,“我苏谢没权没势,就贱命一条,你是怎么觉得我救得了他?”
她抿了抿嘴大义凛然的道:“为了祭司大人我万死不辞,苏谢姐姐不试试怎么知道?不如我们……”
“凭什么?”我开口断了她的话,她惊愣愣的看我,我低头笑道:“要万死不辞是你的事,凭什么要我也搭上去?”
她被噎的一愣,片刻后脸色煞白,咬着唇角低下头,极轻声的道:“我明白了,既然姐姐不愿意……白芷打扰了。”转身对冷百春行了礼,跨步出了房门。
我看她出门对长欢道:“你去找找少主,别真是迷路了。”
长欢点头也退了出去。
我站在窗棂下,看着满城雨雾,青檐上水珠成线,“这雨还真大啊。”
“苏谢。”冷百春喊我。
“恩?”我百无聊赖的在窗棂上写写画画,不回头道:“什么事?”
她在背后鲜少如此认真的问我,“你真的那么想吗?不打算救晏殊?”
我靠在窗棂上回头看她,“叶白芷巴巴的来透露消息让我救人,虽然我猜不透她要玩什么把戏,但她那么恨我,送上门发一定不会是什么好事,你当我傻啊?”
冷百春点了点头,迟疑半天又问我,“那你要去救晏殊吗?”
我低头想了想,转身攀着窗棂瞧见,蒙蒙大雨中长欢撑伞在青石板街道上抬头望过来,眉目浅淡的对我笑,不禁眯了眼睛,呼出一口气道:“箫九好像很喜欢你……”
我听到身后一阵呛到的猛咳声,冷百春一个枕头砸过来喝道:“你个小丫头片子鬼扯什么!我和箫九才认识多久!”
“你们这几日朝夕相对的有什么不可能的。”我回头笑眯眯看她,“喜欢一个人需要多久?看对眼不就行了。”
“苏谢!你再胡说八道我撕烂你的嘴!”她凶神恶煞的瞪我,“我不希望让顾少庭误会。”
我忽然就闭口不讲话了,她瞪我一眼,语气渐淡道:“虽然他可能不会在意,但我在意,我想要让他知道,我喜欢他是完完全全毫不掩饰的。”
窗外的雨声将她的声音遮的好小声,她素白的脸上却平平淡淡的没有波澜,我忍不住问道:“你喜欢顾少庭用了多久?”
她低头便笑了,“你说的,喜欢一个人看对眼就行了,我当初……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就已经喜欢他了。”抬起头,面色倦倦的嘲讽我道:“你这种只懂肉体欢愉的人是不会懂的。”
我咧嘴对她笑道:“我可以将你这句话理解成羡慕,或者吃不到的嫉妒,以及那么一点点的恨意。”
我在大雨方停的深更半夜收到九封左护法的飞鸽传书,从几行字到一行字,再到两个字——速归!!!!!!
我无奈起身给忧心忡忡的左护法回了封信,写明等雨停了就带着少主回教,顺便让他在离魔教不远的山头抢间屋子什么的,好安置冷百春,一切等归教细谈。
我挑了一只看着精明的信鸽,藏好信笺,然后在没有星月的夜色里放飞魔教的希望,左护法的希望……
刚要回去继续睡觉,转头就撞上了一人的胸膛,他轻声道:“这么晚了还没睡?”
我一瞬间退开两步,脊背抵上了楼栏,抬眼看着衣发整齐的阮碧城道:“即可就要回去睡了,劳烦盟主挂心了。”
绕过他刚要走,他又猛地在背后叫我:“陆宁!”
我心头突的一跳,在一刹那几乎呼之欲出,条件反射的想应声,却压在了喉头,刚顿下的步也重新迈开。
他闪身上前拦住了我,“苏姑娘有没有听过借尸还魂?”
沉沉的夜色下,他直勾勾的盯着我,等我回答,我淡然笑道:“盟主连这些鬼神之说也信吗?”
他仔细的瞧着我,道:“原来是不信的,只是听人说亲眼所见就不得不信了。”
“谁?”我仰面瞧他问道:“叶白芷?什么时候盟主这般轻信于人了。”
“除了她还有一个人这样告诉我。”他眉眼低垂,审视一般看着我,“若是魔教少主阮莲华阮公子亲口这样告诉我,你说我该信不该信?”
阮莲华……
那般近的距离让我不自在,退开一步道:“盟主爱信便信,苏谢一向不信鬼神之说,抱歉,可否借过。”
他却未听见一般,自顾自的道:“他说我若不救你,定会后悔……我错失了一次救你的机会,不论真假与否我都不想再错失第二次,陆……”
“盟主。”我断了他的话抬头看他,“你是想要我肉偿吗?”
他微微一愣。
我笑眯眯的上前,勾住他的脖子,温声软语道:“其实盟主不必费这么多心思,编这么多理由,苏谢对肉偿这种事从来都是来者不拒……”我瞧着他,垫脚慢慢去吻他的嘴唇。
他呼吸略重,将将触碰到他的下颚,忽然被他一把推了开。
我靠在楼栏上歪头对他笑,“怎么?盟主觉得感觉不对?还是需要我装的矜持内敛一点?”
他瞧着我,眼色在沉沉夜色下深不可探,语气略重道:“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我不知道。”我不耐烦的道:“既然盟主不要肉偿,那我就回去睡觉了。”绕过他径直回房。
听他在身后道:“你要回魔教?”
“是啊。”我不回头,跨进房门道:“和你们正派人士待久了,我愈发想念我们魔教的那群禽兽。”
我合上房门,埋头一觉睡醒来大雨又落,灰蒙蒙的骊城潮的快要生出青苔,我起床喝口茶,听长欢在门外轻声道:“姑娘醒了吗?”
我忙应声去开门,拉开门瞧见他身后还站着个小宫娥,“这位是……”
小宫娥对我行了礼道:“奴婢是镜莲公主身边的,公主请苏姑娘入宫。”
“进宫?”我瞧了瞧手中的冷茶,问道:“公主可说是为了何事?”
小宫娥甜甜笑道:“公主已经定了吉日出嫁,估摸着是想请苏姑娘叙叙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