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茫茫的沙漠上,几千匹战马正踏着月色,无声地走来,轻悄悄的,不带任何杀气——直到,他们来到距离陇西郡还有百里之遥的地方。
马超紧盯着眼前的行军,果然,在复仇的旗号下,这些游牧民们几乎是昼夜不停的赶路,估计是想在一分钟之内就把陇西给端了,替那些惨死在陇西城下的那些同袍报仇。可事实上,这却是北宫伯玉被那个汉人给忽悠傻了,怕韩遂一时兴起就把自己给咔嚓了,才急急忙忙让大军倍道而行。
良久,看到前方的骑兵已经消失不见,那押运着粮草和辎重的后方军队哼哼哧哧出现,马超回望了一下身边的老爹和老娘,示意他们提高注意。再过一会儿,就该是大举进攻的时候了。
当然,这次半途袭劫的计策还是马超的鬼主意,照他的原话是:“谁规定丫他们来打咱们,咱们就得窝在城里傻不拉叽等他们来打?上次蝥牛羌来攻打这些的时候可是明明白白看到这陇西郡缩地跟乌龟壳一样,这次打死他们也想不到咱们会在半路上把他们给劫了!”
马腾胆小,立马就提出上次就是半夜劫营才把蝥牛羌给放平了的,这次说不定人家就有脑子了,一定会加强戒备的。
马超就蹦起来了:“戒备个屁啊戒备,咱这次是半路劫他们,可不是等他们扎好营帐、然后等个十天半月没耐心了才去劫营,咱这次是主动出击,你没听那报信的说北宫伯玉这次跟吃了****一样火急火燎的赶来这里吗?他这次来这里是攻城!攻城,老爹,你懂吗?他们能不带上十天半个月的粮草,能不带上一些攻城器械?虽然他们是游牧民,但你就认为他们都骑着大马,踩着云朵就飞就飞进城里了?”
马腾有点相信了,反正凭他的智商,怎么着也感觉自己不是自个儿那小子的对手,始终处于被忽悠的地位。
“他们造反造了这么长时间,哪能还不熟悉大汉的城池,哪能不准备攻城器械?不记得前两天烧蝥牛羌的大营里就有好几十个井栏、投石车吗?虽然他们是游牧民,但游牧民就都是骑兵了?哪能不安排一些后勤部队押运这些辎重?咱们的探马已经把陇西摸个门儿清了,倒时候躲在一片小树林里,等他们的前锋过去,咱们就一窝蜂冲出去,一把火烧了他们的粮草,然后绕个大圈儿跑回陇西来,看他们怎么得瑟!”
马腾左想右想觉得自己小子这办法可行,于是把手下能征善战的三千骑兵派了出来,留下那些见过血的老兵组织陇西那些新兵蛋子守城,以防这次截击不成,被人一下连老窝都给端了。
两手准备,两手抓,两手都要硬嘛。
于是,才出现了这大半夜的,三千爷们都不睡觉跟看美女洗澡一样看着这些游牧军队行军的一幕。
为了防止那些战马没事踩踩蹄子,叫唤两声惊扰敌军,马腾特意让手下用棉布包好了马蹄子,又让这些战马咬上了一根木棍。马超看到这些,还真觉得自己这老爹有点用处,最起码这些细节他就没有注意,光想着往这个隐蔽的小树林一蹲就成了。
静静的看着辎重部队也行进了一半,马腾突然间他高举战枪,大声吼道:“杀!”在他的两边,一道铁流潮水奔涌而出,扑向那夜色中的大军。他们大声的吼叫着,如同厉鬼现世,马腾的部族虽有少数的胡人和羌民,但他们早已汉化,而且这些异族的加入,让整个西凉部队也容纳了他们的优点,使马腾的部队完全成了一支有着大汉的纪律、装备,有着大漠野性、凶残的部队。这支骑兵太快了!在关内的汉人,很难想象出这样的冲锋中,这种速度带来的杀气和力量!漫无遮掩的草野。成为了骑兵冲杀地最佳场地。他们冲上去,弓箭射出,弯刀挥动。铁蹄杂踏,鲜血奔涌。
身旁的朵丝儿依旧有着对马超的不安,母亲的神圣职责让她认为这么早就让自己的儿子见惯杀戮是一种罪过,但同时,身为大漠成长出来的女子,她也认可过度的溺爱就是扼杀,所以这种心理下,朵丝儿一边熟练的驾驭着战马,一边凝神静气的对马超说道:“超儿,不要看到万军策马奔腾就是浑不可挡的冲锋,你应看到他们在万千人中冲锋只是一种孤独,而死亡就是最沉默的孤独!”
马超听完这句话,一个趔趄差点从马上跌落下来:平时看惯了贤妻良母的老娘,突然间毫无征兆的说出了这么有深度、有内涵的话来,让马超有种荒谬扯淡的感觉。
突然的进攻让这些无精打采的辎重人员惶恐不安,慌乱中他们来不及做出战斗的准备就胡乱奔了出来。有的奋勇地迎向马腾的铁骑眨眼便被踏翻在地;有的转身便逃,却发现战马被驱走;有的无头苍蝇般乱窜,发出疯狂的惨叫。马上射术仍旧优良的游牧射手已经形成包围圈,逃出刀枪范围的士兵,很快被利箭穿心。一排排射手,交替完成最残忍的工作。这是大漠上的战斗方式,突袭完成,哪怕人数相差几倍。战斗也不会有任何的悬念。
如同兀鹰降落,被突然打击的游牧民们只不过是它口边的一块肉,攻击者和被攻者瞬时交换了身份。
作为一个从来没见过血的二十一世纪人才,马超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定要来参加这场厮杀,或许是心中的变态渴望,或许是这九年生活在悍犷粗野地方的风气使然,更或许是马超知道这是无可避免的必然。
既然参加了这场厮杀,马超也做好了相应的心理准备,可真正看到人们都化成厉鬼,不顾一切得要了结对方的生命。看到那残肢断臂合着血水飘洒而出,马超忍不住腹中一阵阵翻腾。就当他刻意挑死一个慌忙逃路的士兵时,看到一个人就跟一只动物一样死去,闻到那粘稠的血液腥味后,那热热的感觉蓦然刺激了他的大脑、他的神经、他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让他也在一瞬间化为了来自九幽讨命的恶魔。
先前那次劫营,马超只是跟着刑骑营追着那些溃兵跑了一阵子,等刑骑营都开始抢夺敌军物资的时候,马超也没杀死一个敌兵,而此时,在这面对面的厮杀中,在这耳边没有任何嘶鸣的战斗中,马超彻底明白了战争的含义。
刀鸣声、嘶吼声、惨号声这些战场特有的声响哪一样不刺人双耳?可这些都让大脑无情的给屏蔽了,耳中,听见的只是心中那狂野暴戾的喊杀声。
经过这次厮杀,马超觉得之后的自己才算真正融入到了这个命贱如草芥的乱世!
北宫伯玉也发现了后方的慌乱,作为一个浸淫在战争的老手,他立马横枪带着两千精军驰援后方,眼见着那些骑兵近了,更近了。看到那些西凉骑兵正肆无忌惮的焚烧着自己的粮草器械,他恨恨摘下弓箭,缓缓拉开,对准了敌军大旗下的主将,做这种事,他有十足的把握。
马腾感觉到了,陷入疯狂的马超就在马腾前面。他蓦然间也同时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杀机在前军中浮现。那是绝顶高手与绝顶高手之间的感应。马超觉出前面有一个高手在对他发出挑战,他有一种遏制不住的冲动,想要冲上前去,与那个人进行一场血与血的厮杀,让刀与箭直接对话,让力量与力量直接碰撞,把斩下对手的头颅作为对勇士最高的奖赏。
但是,马超的身份并不是武士和刺客,此时,他明白自己是一军的统帅。当他发现对方列出的是以主将为首的锥形之阵时。果断的把战枪斜挥,让庞德率领刑骑营阻挡那来势汹汹的敌军,同时嘶声让马腾率兵撤退。
这些参战的西凉骑兵都是上过几次甚至几十次战场的老兵,老兵之所以能在一次次的战斗中生存下来,逃命的本事自然是一等一的高明,他们瞬间扔下手中的火把,纵马踢开挡路的敌兵,甚至待马腾刚喊出撤退的命令时,他们胯下的战马就在同一时间扬起马蹄。而刑骑营更是油条中的老油条,他们做出誓死断后的无悔气势后,竟在离敌军几尺的距离时候狠狠拉下马头,斜斜冲出一道血路,像追逐前方肉包子的野狗一样撒欢逃去。
北宫伯玉恨恨放下手中的大弓,看着满目疮痍的辎重和部队,嘶声厉吼道:“马腾鼠辈,某定当踏破陇西,将尔碎尸万段!”
而一直静静看完这场袭劫全过程的那个汉人,微微捋了一下颌下的黑须,双眼间蓦然有道精光闪过,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一场阴风,在这草野上吹过,带走那阵阵惨烈的血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