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如天边滚滚雷鸣的声音,绝对不是黑夜里的幻听,而是真真正正有战马在疾驰!
张燕对这声音再熟悉不过,早先并州狼骑的名声,简直犹如魔咒一般紧紧勒在他的心间,让他想起来就心悸。
好在自从吕布弑杀丁原后,带走了那群时常显露嗜血獠牙的狼骑们,才让张燕放下了胸中的一块石头。
可现在,这并州地面上,为什么还会如此沉重的奔腾声?张杨虽然也有一股骑兵,但绝不可能会有如此的威势!
待看到手下一副惊悸不已的样子,张燕知道,自己必须站出来稳定士气,若不然,在这平坦的官道上溃散,那他们这些步兵只能沦为那些骑兵的手中武器上的冤魂。
废话,两条腿能跑得过四条腿吗?现在这个情况,只能组阵硬抗,待撑过骑兵第一波攻势后,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兄弟们,结阵!并州狼骑早已不复存在,前方来的只是官军的小股骑兵,只要我们撑过第一波攻击,就能打败他们,届时冲入河内郡,抢得粮草,才能让山里的乡亲们存活!”
本来,这些斗志不高的山贼们已有溃散的形势,可张燕这一呼喊,让他们想到身后还有饥寒交迫的亲人,纷纷握起手中的武器,组织起一个简单的方阵。
可他们似乎忘记了,天下骑兵,除了并州狼骑之外,还有一处由粗犷荒漠的苍凉养育出的西凉骑兵,这些骑兵,换上了精良的武器后,变得更加狂猛无敌。
漆黑的夜里,七八里远的宽大官道上,铺天盖地的点点火光犹如漫天繁星,若隐若现的闪动着,只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那星光逐渐聚拢形成明亮的火炬之海:显然是马超发现黑山军的位置,所以同样停止步伐,收拢因为急行军而变得松散的部队。紧接着,就好象巨龙在向前喷出滔天烈焰似的,无数点火光从对面那巨大的火海游离出来,伴随着惊天动地的喊杀声,紊乱而疏松地向这边猛烈地冲过来!
可能先前因为距离的关系,张燕没有感受到那股冲天灭地的杀气,待现在感应出这股骑兵的威势时,张燕心中止不住一阵阵发苦。
这样的声势,即便是并州狼骑也曾未达到过!
张燕感到,渐渐涌来不是并州骑兵那一贯的狂热和血腥,却仿佛带着远古那苍凉而无悔的气息。
那种气息看似平静,却在重重的静穆中隐藏着慑人的漩涡。那种漩涡,是一旦缠住外物,定然被绞成齑粉的恐怖存在!
张燕的心猛然就被提到了嗓子眼儿:他不知道,自己手下这些只能仗着人多就一冲而起的乌合之众究竟能在这种气势的威压下持续多久!
至于先前说得撑住第一波攻击,张燕已经不指望了。自己的战阵能在骑兵冲来前不自动溃败就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可张燕也知道就连这也许也是一种奢求:自己手下的士兵并不是抱着必死的心去决斗的,他们没有溃败,是因为他们被这股杀气给震慑的瑟瑟发抖罢了。简单的说,是他们的大脑中已经一片空白,根本忘记了还有逃跑那个概念。
可就算想起逃跑又能怎样?一个人反应过来,绝对能在瞬间带动整个阵型溃乱,可在群往来如风的骑兵面前,他们的逃跑,不过增加一点笑料罢了。
张燕无奈的闭上了双眼,他这时才知道,攻打河内究竟是个多大的错误。
隆隆蹄声渐渐清晰,张燕甚至已经可以看到前排那些士兵冷漠的眼神。
然而,出乎张燕意料的是,这些骑兵并没有以锋矢阵刺入他们这不堪一击的阵营,反而在离他们五十步的距离前停了下来。
遽然停止冲锋,对每个骑士的要求都十分苛刻,尤其是在奔驰当中,后方的骑兵并不知道前方的情况,若是前方蓦然停止冲锋,那后面蜂拥而至的战马甚至会撞上前方的部队,相互践踏导致未战自损的局面。
所以,骑兵冲锋永远是一股一往无前的气势,不仅是因为速度带来的威势,也是一种有死无生的悔悟。因为他们知道,奋力冲过去,可能还有一线生机,若是想停止或掉头逃跑,那还未待你反应,后方的滚滚洪流就会先将你踏平!
若然真想让骑兵令行禁止,那对部队的要求十分之高,不仅整个部队的士兵都有着非凡的骑术,而且那全盘的配合必须严丝合缝,若然有一丝差池,就会产生不可挽回的损失。
贯穿整个过程的,需要无比可贵的东西:纪律!
只有每个骑兵都在同一时刻遵守那个约定,才会达到一个简单的效果。
而就是这个简单的效果,却这打破了骑兵冲锋不能停止的常识,这诡异现象真真儿的出现在了张燕面前,这让张燕心中的恐惧更胜一分。
其实张燕若是再镇静一些,他会发现,每一排的骑兵首领都会如接力一般传递指挥官的命令,等他们作出行动后,后方的骑兵已经知晓了前方的命令。所以,西凉骑兵看似简单的停下了,却也是用一种诡异的阵型缓冲才卸掉了冲力,缓慢的停止在他们面前。
可就算张燕能发现这点,他也找不出一丝对自己有利的地方,相反的,张燕还发现一件更恐怖的事情,那就是这些骑兵身后,每个人都背负了数杆锋利的短矛!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些短矛是在他们冲锋时投掷使用的,可以想象,借助马匹的带来的作用力,那扔出的短矛会有怎样的威力!若是他们没有接到停下的命令,上来就用漫天的飞矛出击,那在第一波矛雨的打击下,自己的士兵还有多少可以抬起手中的武器?即便他们还敢于反抗,面对着这些骑士马匹上长约四丈的铁鞘,他们又能有几分的存活几率?
想念至此,张燕的蓦然感到一丝凉意从额上留下,在深秋的夜里,更增寒冷。
就在张燕恍惚的时候,前方的骑兵已经闪开一个缺口,潇洒走出的,正是白色锦袍披身的马超。
“你就是张燕?”马超斜眼儿望向阵型前方那个魁梧的汉子,压抑着心中的愤怒缓缓问道。
“你就是人称西凉之锦的天威神将军?”张燕努力咽下一口唾沫,才缓缓的回问道。
“呀?我的大名已经传到了这里?”马超一阵欣喜,就连先前因为黑山军的捣乱而迫使计划流产的事仿佛都忘记一般。
张燕脸上一阵痉挛,他很想发笑,那个说西凉将军有些不着调的传说果然不假。可在这个肃杀的夜晚,他实在没有那个心情、也不敢发笑。
“想笑就笑吧,反正你也不是第一个露出这种表情的人。”马超撇了撇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张燕竭力让自己的脸色恢复正常,天知道这个不着调的将军会不会因为自己的举动就妄开杀戒:“将军果如传说中那般幽...幽默。”
“啥?原来我已经是传说中的人物了?哥虽然早不在江湖,但江湖上到处有哥的传说啊。”马超不管这深秋冷夜,也不管数万人还有可能一言不合就大肆杀伐的场景,居然随心所欲的吐起槽来。
张燕猛然感到有一股遏制不住的情绪从心底涌起,且来势凶猛,若非自己拼命压制,说不定就爆笑出声了:天杀的,难道这个魔头非要看到自己出丑吗?如果是想找个开战的理由,干嘛非要找这么个蹩脚的借口,让自己哭笑不得?再说,他用得着借口吗?先前直接冲过来不就得了。
可未待张燕从气恼中回过神来,就听到马超用一种异常冷漠的气息问道:
“张头领,你深更半夜的跑到我河内境,所为何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