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叹了一息,陈庆风陷入了回忆之中。
三十多年前,陈家村一个破落的角落里,一个少年,救了一位受了重伤的人,并把他带到他自己家中,细心照料。那人伤好之后,就收那少年为徒,传他武艺。
少年自小就是孤儿,受了不少的苦,学起来就特别用功,几年之后,就小有所成。为了提高自己,更为了扬名于世,少年辞别了师傅,独自去闯荡江湖。
可是,心性耿直、仗义,又毫无心计的少年,在这险恶的江湖之中,又哪有立足之地?没多久,他就得罪了当时江湖上最大的帮派——崆峒派,也因此而遭人追杀。回到家中找师傅求救,师傅却早已不知所踪,走投无路之际,一个女子救了他,并把他安排在自己家中。
女子名叫莹莹,她的父亲也是江湖上有名的人物,正直,善良,是个明事理、讲原则的正人君子。见少年颇有习武的天分,便把毕生所学,毫无保留地传给了他,希望他有朝一日能学有所成,执剑江湖,行侠仗义。
少年因此就留在女子莹莹家中认真学武,时长日久,与莹莹渐渐有了感情,两人谁也离不开谁。莹莹的父亲十分高兴,儿子早早离去,只留下一个两岁的儿子名叫阿满。家中人丁单薄,十分冷清,如今看到少年和女儿走到一起,心中十分宽尉。对他们两人的感情,他是乐见其成。
原以为日子就会这么过下去,没想到,崆峒派的人还是找来了。为了不连累他们父女,少年独自一人离开,并留下书信,叫他们忘了他。
不想再过躲躲藏藏的日子,少年直接找上了崆峒派的人,欲了结他们之间的恩怨。寡不敌众,少年受了重伤,命在旦夕之际,崆峒派掌门的女儿却救了他,将他藏匿在一处山穴中。可是没多久,就被发现了,为了救他,那女子说有了他的孩子,如果他死了,她也决不活。
女子的话震惊了少年,也气坏了崆峒派掌门,可面对自己的女儿,他又无可奈何。他要求少年娶他的女儿为妻,并入赘到他们家。少年抵死不从,他们就以陈家村上百口人的性命相要挟。无奈之下,少年只得答应了他,并带着那女子回到了陈家村。
听说少年回来了,莹莹心中十分欢喜,就带着阿满去找少年。看着莹莹满含深情的眼睛,少年心中有千言万语,此时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为了他们的安全,少年狠下心肠,恶语相向,终于把他们赶走了。可少年的心,也跟着他们一起去了。
莹莹的父亲知道后,就禁止她出门,并说如果她再去找少年,就断绝父女关系,永远不准进家门。可是痴情的莹莹一次次的违背父亲的命令,也一次次被少年赶走。
终于,少年和莹莹的事被崆峒的人知道。由于畏惧莹莹父亲在江湖上的地位,他们不敢对莹莹下手,就杀了陈家村所有的人,说是给少年的警告!可这警告,也太严重了,几百条人命呀,一夜之间就全没了。
少年看着满地的尸体,悲愤填膺,立下誓言,一定要报这血海深仇。在崆峒派内忍受了三年的屈辱,终于手刃仇人,可就算报了仇又如何,等他回来,莹莹早已被赶出家门,油尽灯枯,死在他的怀里。
少年仰天大哭,哭尽他这一生的悲与痛,从此游荡江湖,不知所踪。
陈庆风一口气讲完,人也好像老了许多。
静静地听着陈庆风的故事,风无涯和莫回心里也有些沉重,相顾无言,只有沉默。
半晌,陈庆风低低地说,“如果我不出去闯荡江湖,如果不是一时气盛,惹上崆峒人,你们说,是不是就不会有这样的结局?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在想,如果莹莹不爱上我,如果我能带着她一起走,我们已经含饴弄孙,安享晚年,就不会是我一个人,孤寂一生了!”
莫回张张了口,想说些什么,又觉得什么语言在这样的悲局面前,都显得苍白。面对生死,人总是脆弱的。过往的种种,是一种痛,也是一种象征,象征着你,也有着别人拥有的欢乐和幸福,只不过这些,都在你的记忆里,它会陪着你,走完这一生。
也许你会忘却,会新生,只是,这要付出代价。
这一天过得沉闷而无趣,甚至还有些渐渐地悲伤。莫回和风无涯面对陈庆风,都不知该说些什么,陈庆风自己也有些消沉,没了往日的欢笑。沉浸于自己的心事中,三人早早就休息了。
躺在床上,莫回却怎么也睡不着。陈庆风的遭遇,让他心里生出许多感慨,面对感情,人不能错过。错过了一时,便是错过了一世。也许他该直面自己内心真实的感受,随着心里的感觉走。那江莫回是不是应该消失了呢?莫回摸着脸上那薄薄的一层透明物,随即又否定了这个想法。用江莫回这个身份,能看清更多的事物,包括人的感情。
越想,莫回的心里就越乱,干脆披衣起身,打开窗户清冷的月光照进房内,冷却莫回那颗滚烫的心。
又想起妈妈常唱的那首歌:你爱谈天我爱笑,有一回并肩坐在桃树下,风在树梢云在笑,梦里花落知多少。
只是,歌仍旧在心中传唱,只是那些唱歌的人,却早已消逝在这茫茫人海之中。人世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从今四海为家日,故垒萧萧芦荻秋。可笑的是,这漂泊之人,却没有思乡之情。相反,却在感叹,人生,只不过是一场又一场意外,总让你在欣喜之余,又生出几许无力。隔壁,风无涯靠在窗前,莫回轻柔的嗓音低低地传来,抚平他烦躁的心。听着这舒缓的歌声,风无涯闭上眼睛,母后那略带着忧伤的笑容,手里缝补给他新做的衣服,低着头,述说着那些她从小就听来的故事,一遍又一遍,百讲不厌。或者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在大张大张的渲纸上,胡乱涂鸦,写什么画什么,全无章法,却每每让他沉浸其中,久久都不愿离去。
有多少年了,不曾看到她浅浅的笑,也再也没听过她那些不成调的曲子。是谁,在这凉如水的夜晚,拨动人的心弦?风无涯一边感伤,一边为这歌声叹息。隐隐约约之间感觉声音好像是从隔壁传来的,可那是江莫回的房间,他,怎么还没休息?莫不是也和自己一样,也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