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一直给照顾允央身体的太医院杨左院判便急匆匆地赶了过来。他先在外殿放下手中拿的长方形鹿皮医箱,这时铺霞端来了清水,服侍杨左院判净了手。
饮绿在旁给他穿上给娘娘请脉时专门罩在官衣外面的香色素绸衣,又让他饮了几口清茶,这掀起疏萤照晚的珠帘,请他进去。
杨左院判一见躺在床上的允央,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心里说:“皇上出征后,娘娘为了不引人注目,成日里深居简出,连平安脉都省了去。这两个月不见,脸色竟然憔悴到这种地步?”
此时的允央双目紧闭,昏昏沉沉的,随纨在她腕子上轻轻盖上了一块泥金色芝麻纱帕子,请杨左院判搭脉。
一搭上允央的脉,杨左院判身子微微一怔,双眉一紧,眼睛专注地眯了起来。过了一会他提起了搭脉地手,站了起来,随纨在旁看他脸色非常严肃,心里一时没了底,忐忑地问:“大人,敛妃娘娘玉体欠安,得的是什么病症?”
杨左院判回头,眼中有淡淡笑意,轻声说:“我们到外殿说话。”
随纨一想:“也是。娘娘刚刚睡着,在这里说话怕是要吵到了娘娘。”
杨左院判走出了疏萤照晚,并没有回答众人的疑问,而是对随行而来的太医院弟子说:“快回去,请院使大人和同知大人来淇奥宫,敛妃娘娘的方子需我们三人一同诊断后才能落笔。”
随纨与饮绿见他这么说,都知不能细问了,只是心不由得往下沉了沉:“娘娘这回得了什么病还要三位太医一同前来诊断?”
大齐国的太医院设在皇城汉阳宫的东面,紫微门旁边,是国家最高等级的医疗机构和医学教育学院。平时不仅要负责皇室成员的身体健康,还要管理全国的医疗卫生事务。
太医院中的最高官员是院使,正三品,接下来是同知,正四品,再低一级是院判正五品,余下还有若干医官。
这次杨左院判将太医院职位最高,医术最高的两们医官全都请到了淇奥宫同自己一同诊脉,这是极为罕见的,若不是遇到十分重要的事,他绝不会惊动这两位。
院使与同知接到杨左院判的通知,也十分意外,思忖着:“若非紧急的事情,他断不会如此。”于是两人来不及更衣,就着便服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
院使与同知搭完脉,从疏萤照晚里出来,与杨左院判三个人聚在一起商议了一下。同知说:“院使大人与我的看法一致,还是由杨左院判来下笔写方子,并呈送皇后娘娘和内府局各备一份。毕竟你是专责照料敛妃娘娘身体的。”
杨左院判听罢忙起身拱手道:“如此大事,多年来宫中都未曾有过,还是请院使大人来落笔,才为稳妥。”
院使听罢笑着捻了捻胡须说:“杨左院判在过谦了,你的医术谁人不知,这件大事怕几日之后便会禀到皇上那里,这么好的机会,必定要留给杨大人了。”
随纨与饮绿在一旁端茶送水,也支着耳朵听着,听到这里她们两个默契地对视一眼,心里也猜出了八九分,能让三位太医这么镇重其事地会诊商议方子,还说宫中多见未见这事,还能是什么?
“敛妃娘娘有喜的事,还是由皇后娘娘亲自写喜贴给皇上才好,我等都不宜动笔。”杨左院判说完,坐在书案前,似了一个方子。
然后,他转身对随纨说:“敛妃娘娘怀孕已有两个多月了,只是最近娘娘用神过度,心力交瘁,饮食也减少了许多,身体非常虚弱。所幸龙胎非常康健,这几日你们便让娘娘尽量卧床休息。”
随纨一听几乎要笑出声来:“这真是天大的好消息呢,淇奥宫上下自当尽心竭力照顾好娘娘。”
饮绿在旁边却是忍不住落下泪来,她忙拿帕子拭去说:“娘娘这回终于有了血脉亲人,再不用说在汉阳宫中是孤零零一个人了……”
她话还没说完,随纨便横了她一眼:“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娘娘怎会是孤零零的?小心掌嘴!”
饮绿自知失言,赶忙低头退到一边。
杨左院判看了一眼饮绿,微微一笑:“姑娘们将方子上的药每日给娘娘定时服了,可保龙胎安稳妥当。此外,我再拟一些滋补的药膳,若是娘娘孕吐轻些了,便可给娘娘进一些。”
随纨和饮绿在一旁连连点头称是。
可能是之前太过于劳心劳力,再加上怀孕初期又易疲乏,允央这一回却是缠绵病榻七八日才有了起色,慢慢能下地走动了。
这一天傍晚,饮绿扶着允央出了疏萤照晚,到内殿里用晚膳。
允央坐在炕桌前,发现这次晚膳用的花梨木桌要比平时大了两圈。桌上摆着山药鸭羹热锅,雪蛤莲子扒鹿筋热锅,烧狍肉,蒸肥鸡,口磨炖白菜,李子烩罗汉面筋,还有拌茄泥,拌玉脂豆腐。
除此之外,还有象眼小馒头、蜜枣老米面糕,攒笋丝江鲜素面……
允央看了,还没动筷子却是先苦笑了一下:“本宫一个人却上了这么多菜式,如何吃得完,看一看便饱了。”
随纨在旁着急地说:“娘娘,您现在可是怀着皇家血脉,纵是不爱吃也要尽量多吃一点。前些日子,您就清减了不少,若是再不好好尽食,腹中胎儿如何能长得强健?”
“确是如此。”允央拿起筷子,轻轻叹息了一声:“说起来,本宫真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怀着胎儿自己却不知道,只以为是信期不准罢了。”
饮绿在一旁为允央布了一碗汤放到她的手边说:“娘娘不必自责,杨院判说胎儿非常健康,您只管安心休养便是……”
允央看着眼前栩栩如生的粉彩鱼形汤碗,笑着说:“今日的餐具倒是别致的很,可是内府局送过来的?”
随纨“噗嗤”一乐:“娘娘,内府局都是经年的旧样子,哪有这么新颖别致的?这是早上从长信宫送过来的。”
允央一怔,睁大了眼睛问:“皇上回来了?”
饮绿忙搭话说:“南方战事如火如荼,皇上怎么脱得开身,不过呢,皇上的圣旨倒是回来了!”说完她看了一眼随纨,两人双双跪下,郑重行礼说:
“祝敛贵妃娘娘玉体金安,千岁千岁千千岁!”
允央轻轻挥手说:“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