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相爱,可是却彼此心知肚明不能在一起,但却偏偏朝夕相处着,这种状况,颇是微妙。
苏小培从前没有恋爱过,更没有遇到过这种状况,她没有应对的经验,但她自觉处理得还不错,把话全说出来后,她自在许多。只是感情一旦坦白,就似乎在那人的身上印着“我爱你”的烙印,看到他的脸,看他到的身影,听到他的声音,甚至只是感觉到他的存在,她心里就总有一个声音在提醒她,这是她爱的人。
她相信这感情的厚薄在说“爱”的前后并没有改变,但内心的枷锁一旦解开,感受却是汹涌起来。
这是她爱的人,想到便会微笑。
只是有缘无分,可她仍得微笑。他们约好了,不伤心难过,不悲观沮丧,就如同死亡无可避免,但生活仍要开心自在。
说到死亡,这已经过了有一段日子了,那个神秘的幕后人一直没有再放消息出来。按说他应该就在附近,但他恐吓进攻的节奏却是断掉了。这让苏小培有些不解,但也更加警惕。她又去了一次神算门,求见掌门顾康为她再卜一卦,她说最近发生一连串怪事,她感到生命确是受到了威胁,希望顾康能以卦象指点一二。这是给了顾康一个对她再做精神压迫的机会。上次卜卦,她若是没提,她想顾康也会主动提议的,只是她先说了,给了他一个顺水推舟的机会,这次,她想试探试探,看看那个幕后人给顾康下过什么指示。这次顾康拒绝了她的要求,他说上回卦象说得清楚,而且卜卦不能多,怕是他无力指点什么。
苏小培谢过了,她回到了屋里,把这些事都记了下来,贴在墙上,没事就看着琢磨琢磨。
他们对她能死而复生感到惊奇,并一直用这个打击她的精神,很有一种“想让你死了试试看”的恐怖意味。假设他们都受过指点,服从这幕后人的指示,那么这些恐吓最终是来自那幕后人的,这说明,那幕后人并没有死而复生过,他也不敢试,所以他会对她下手吧?用她来做做试验,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冉非泽也是觉得她身处险境,所以对她守得特别紧。两个人形影不离,有她在的地方就必定有他。他带着她探访各处,寻找线索,这日他们又去了玄青派,江伟英在着手查同闯玲珑阵的那些人和门派关系,不过暂时还没有什么有用消息。
冉非泽与苏小培出了来,散步似的晃着,在苏小培的身边嘀嘀咕咕说想做的菜色,问她想吃哪样?苏小培很配合地问了菜色想怎么做,然后假装思考了一下,选了两种。其实她很想告诉他,他的手艺真的一般,做的菜味道也就那样,不过她不挑剔,他愿意为她做,她吃得很开心。她还很乐意表现得菜很美味,很对她口味的表情来。
那个幕后人大概是没有想到,他的恐吓之策出了些问题,原本该是很奏效的,付言临终前那一幕确是把她吓到了,之后一环接一环,正常状况下她该是吓得心神不宁,六神无主。可是她有壮士,他的表白让她的关注力转移了,她倾吐心声,疏解了压力。现在,她有足够冷静的心思来分析这一切。
英文写得很稳很整齐,显然毛笔拿得很熟练。她看过程江翌的资料,他没有学过书法,他的字写得一般,敲键盘多过拿笔的人,不该这般,最起码不该比她好太多。所以,是他来这里的时间太长了?
苏小培想了想时间线,她每一次回来的时间并没有规律,两边的时间点并不是平行的。所以,有没有可能,程江翌比她早到不止一个月。所以她按这个时间点来寻人寻不到,因为他不是这个时候来的。
等等,她穿过来的时候,红线系统需要为她塑形,让她有身体可以用,那程江翌呢?依红线系统的反应速度,程江翌被撞伤的那一点点时间,它也能给程江翌塑好形?如果没有,那程江翌长什么样?
苏小培皱起眉头,她真是糊涂了,她真是笨。她怎么没想过要问问那月老2238号关于程江翌的这些。如果样貌和时间不一样了,人格不一样了,那她先前那样找人当然是找不到的。
这个2238号,真是太不靠谱了。她回去一定要再问问他,他的线红绑哪里到底弄错没弄错,现在看来她与程江翌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哪有什么缘定之人的迹象?2238号肯定弄错了,她不可能爱上程江翌,她要告诉月老,她爱的是冉非泽,她想与他在一起。
苏小培叹气,不过还真是不能指望这月老2238号,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那真是徒惹伤心。算了算了,不要给自己留下奢望,要做好心理建设,要调节好心理状态。见机行事,先把程江翌找到,看看他到底变成了什么鬼,找到了他才能回家去,才能想办法解决这一切。
“在想什么?”
“程江翌。”她下意识地答了,然后脑门上挨了冉非泽一记弹指。
苏小培痛得“嗤”了一声,捂着痛处。这人真是没轻没重的,不知道自己指力有多大吗?
“很痛?”他居然还好意思问。
“肿了。”她很故意地说。
“我看看。”他拉下她的手,看了看她的额头,白晰光洁,肤质很不错。“么”的一下,他迅雷不及掩耳地快速在她额上一啄,宣布“消了”,然后背着手,悠哉悠哉走到前头去,没看她,像什么坏事都没干,吹着口哨走了。
苏小培有些呆,不是吧?
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听着响亮的口哨,她真是骂也骂不出,说也说不得,可以任由他这样当然不行。她心虚地左右看看,还好还好,周围没人。
“喂。”她追了上去,可下一句又不知该骂他什么好。明明说好了大家一起克制的,他这样偷袭是不对的。
“姑娘又叫唤了。”
“是你不对。”
“对了,上回姑娘说你们那儿与人打招呼是说什么来着?害?”
“还有哈喽。”故意捣乱。
他停了下来,张大了嘴,努力学那个音。“哈龙?”
她哈哈大笑,他也笑,揉她脑袋,把她揽到身边:“姑娘真是矮。”
她挣了挣,他没放开,却说:“没人,我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没人。”
她白他一眼,大街上为抱这么一下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你累不累?他嘻嘻笑,露了一口白牙。在她要批评他之前,放开了。
“姑娘嫌弃的表情好像我不干正事。”
她再白了他一眼,偷亲偷抱这种事确实不能归为正事。
“我每天都很多正事的。”他扳手指数给她听:“买菜,做饭,洗衣,收拾屋子,烧水,泡茶,修家具,修屋子,画图,准备材料……。”
“画什么图?”前面那些她都知道,但他伏案画图什么的她真不知他要做什么。
“给姑娘打个称手的兵器。既是有人要找麻烦,咱们也不能不准备准备,对吧?”
“我什么都不会。”
“我给你铸个你能使的。”
“好。”她应了,感受他握住了自己的手,她禁不住有些羞意,只是握手而已,但她的心还是呯呯跳,看看周围,没人。想到他说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又觉有些想笑,她没挣开手,却想着赶紧找话题,转移转移从手掌传到心里的热度。“壮士还记得有人找麻烦的事啊。”
“那是自然,我还每天都认真琢磨。”他拉着她的手晃啊晃,“明日我便要在你屋子后面布些暗器,东西都准备好了,你以后莫要跑到屋后玩耍。”
“那里我从来不去。”还玩耍,她又不是小孩子。
“还有,我想了想,你说月老说过,你来到这里,若是没见到程江翌也会遇到能带你找到他的人。你第一次来,见到了我和唐姑娘。可我并没有找到程江翌的线索,我虽然帮你递信,把你安置进了官府,但都没能找到程江翌。所以我想,会不会,那个能带你找到他的人,是唐莲唐姑娘?”
苏小培一怔。冉非泽继续道:“由唐姑娘,我们抓到了罗平。你曾说过罗平不像是能控制人心的人物,那么,如果他背后有人教他呢?那个人会是谁?”
苏小培顿时如醍醐灌顶,对啊,如果能带她找到人的人是唐莲呢?
“壮士。”她顿时有些激动起来。
“你不能去。”冉非泽知道她想说什么。“那人若是有其耳目网络,自然会知道你的行踪举动,你在这武镇呆着,他便不会防范外头的事,我们要查探,便得赶在他的前头,防他杀人灭口。我找个靠得住的江湖朋友去,那罗平掳人杀人,会被秋后问斩,希望时间赶得及。”
“那,他在牢里。”
“我找的人,自然是能疏通官府门道的,能办这事的。”
苏小培有些兴奋,“壮士,那还有一人,也值得查探查探。”
“你说。”
“你离开后,我在宁安城还破了个案子,那案犯叫佟丰,是临县的布庄老板,他劫囚虐待杀害姑娘家,用心理恐吓精神虐待等方法控制住了妻妾等人为他做假口供,那个案子与我家乡学过的案例很像,也许,我是说可能,万一他也是有人指点的呢?”
“归管属宁安城?”冉非泽皱眉头。
“对的。”
“若在宁安城,便得更小心些。罗灵儿、罗奎便是宁安城的,你也是在宁安城出事,那府衙里怕是不干净。先查罗平,这佟丰我也找人留意着。”
“我们可以找秦捕头,我信得过他。”
“可他又如何知道该信谁?那府衙里全是他的手足兄弟,你如何与他解释要防范谁?怕是事情没查出,他却露了马脚教那歹人警觉了。”
苏小培想想,确是如此。“好,我听壮士的。”
冉非泽一叹:“我心里,其实颇是犹豫。”
“怎么?”
“我既想快些将那程江翌揪出来狠揍一顿,又恐把他找到了你便不知如何就消失了。”
苏小培默然,她也是有这样的感觉。
冉非泽捏了捏她的手,将她的手握得紧紧的。“我如今,每一日,都当成与你相处的最后一日在过的。”
苏小培咬咬唇,用力回握住他的手。她也是有这样的感觉。所以她看到他为她打新家具就很心疼,想说不必这般辛苦。他甚至要在厨房旁边多砌一间屋子方便她沐浴。他看看她表情,知道她想什么,他道:“只是就算是最后一日,我也希望你能过得比上一日更好。”
苏小培眼眶又热了,她扑过去,抱住了冉非泽。“壮士,若是有一丝一毫的可能,哪怕只有一丝一毫,我也会努力跟壮士不分开。”
“好。”冉非泽抱紧她,“你有这心便是好的,足矣。我别的求不到,狠揍那程江翌却是一定要的,待我找着了他,一定要出这口气。”
但一段日子之后,坏消息传来。冉非泽托付去留意佟丰的友人报信,佟丰在狱中身亡,官方的判定是自尽。
“他比我们快了一步。”
“他怎知我们要找佟丰?”
“他不知,他只是防患于未然。”
“罗平呢?”
“那比较远,还未有消息回来。”
苏小培有些烦躁:“若他真是程江翌,那就真是见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