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非泽又道:“若要谋害杀人,拿这兵器去,既不能掩去行踪,又非杀人利物,实不是明志之举。可是江湖人物许多都有怪脾气,独家兵器绝不离身这种事也是常有,只是一般那类的,敢做敢当,只恨不得全天下均是事情是自己所为,像这次这般,九铃道人抵死不认的,却是没有。”
“所以他真是冤枉的?”
“这我可不知道。”冉非泽摇摇头:“虽有疑点,但七杀庄那头,管事方平可是亲耳听到铃音,又亲眼看见道袍一角。方平为人正派,是庄主方同的义弟,少年时便被七杀庄收养,与方同情义至深,本该是二庄主之位,但他谦位,只愿做个管事,辅佐方同打理七杀庄上下。方同性子火爆,处事上容易得罪人,方平性子软些,为方平解了不少怨气,江湖里对方平都颇里敬重。所以他的供词,该是可信。只是铃音难辩,刃痕亦可伪造,这些虽不是绝对铁证,但九铃道人行踪之事,却是没法验证。玲珑阵只一个入口,九铃道人当着众人的面入阵,且并没有原路出阵的时机,他若是真能跑到七杀庄杀人,必是半路从玲珑阵出去,可我们寻了数日,并没有找到能偷偷潜出去的路。绝壁山崖,无路可走。”
“所以你们才左右为难吗?”苏小培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她披着冉非泽的一件大外衫,脑袋一点一点的。
冉非泽靠过去,将肩膀递给她。她靠在他的肩上,脑袋终于有了支撑点。
“嗯,所以才会为难。”他的声音放轻了,看着苏小培闭上了眼。“睡吧。”他摸摸她的头。
“我明日,一定帮壮士好好想想。断案什么的,我最有兴趣了。”她嘟囔着,现在真的太困,脑袋转不动了,想不到什么好点子。
“睡吧。”这桩事原本对他是个大麻烦,可这麻烦让他找到了她,他又觉得与这事真有缘。若是苏小培有兴趣,他也有兴趣好好查一查真相。
苏小培老实不客气地挨着冉非泽睡了。冉非泽听得她的声音很快变得细悄绵长,知她睡着了。她枕着他的肩,从他的这个角度看过去,她的脸蛋小小的,睫毛又密又长,他的手指动了动,掌心有些痒,他知道她的短发细软服贴,摸起来很舒服,现在就想摸一摸。可她睡得香甜,他又舍不得扰她。
犹豫再犹豫,不觉又过了好一会。冉非泽觉得苏小培定得睡沉了,于是他稍稍动了动肩,她的脑袋从他的胳膊上滑了下来。他往后挪了挪,她滑到他的胸膛,他用胳膊托着她,她没醒,继续呼呼大睡。
他看着她的模样忍不住悄悄笑,再挪了挪,调整了一下姿势,把胳膊放下来,她便整个人睡在了他怀里膝上。他抚抚她的发,看她嘀咕了两句,蠕动两下,把自己往他怀里更深埋去。
他实在忍不住又笑,用指尖轻轻碰她脸蛋一下,“傻模样。”
其实,他不觉得她傻,她现在睡着,分明沉静美好,他当说“俏模样”的。冉非泽用胳膊圈着她,也闭上了眼睛。是谁害了她,他一定要查出来,绝不让那人好过。
萧其等人此时也在林子的另一头生了堆火,他们那头的地势高,还能依稀看到冉非泽那边火堆冒起的烟,可这般看着不算远,但他们今日却是绕了半天也没曾见着冉非泽的身影。此时夜深,大家不得已先各自休息,储存体力。
今日天丝银刃阵一毁,那处地域竟然裂开,短箭暗镖似绵绵不断,打得他们狼狈不堪,险些没全部栽在那处。大家好不容易艰险躲了过去,绕出了那林子,但人人身上均已挂彩。待服了丹丸休息调息后,曹贺东连声抱怨冉非泽,若不是他鲁莽急进,用这般强硬手段毁阵,想来他们也不会遭此凶险。他觉得该用树石等物将机关全引出来把暗箭吐尽再慢慢行救人之事,如今无端挂彩,着实是气人。
萧其在一旁听着没说话,在他看来,冉非泽的法子也是迫不得已,这阵太过古怪,那姑娘出现得也太过古怪,若不及时救出,万一夜长梦多又生变故可如何算?方才他们经历了一番,可是知道这暗箭短镖数量之多无穷无尽,用树石等物引,引到何时?引出了新阵,他们隔得远不及救人,又如何算?再者说,冉非泽的救人之计是与他们说好的,他们同意了他的法子,这才众人一起动手,如今有此后果也该是意料之中,一起承担,只责怪冉非泽又有何用?然曹贺东是武林前辈,又是师父的好友,萧其唯有垂眉不作声。
其他人也未吭声,最后罗华问:“如今大家分处各处,是先去寻冉非泽,还是先去寻探路的陈掌门他们?”
不待萧其说话,曹贺东便抢先说了:“自然先去追冉非泽,他号称这玲珑阵他最是熟悉,如今他出此一招,该不会是要撇下我们行不轨之计,总之从方庄主被杀开始,这事里事外就透着古怪,九铃道人执意要让冉非泽参合进来,是何用意?我们不得不防。”
萧其心里很不痛快,罗华在一旁看了他一眼,似想听听他的意见,他抿了抿嘴,虽不想回应,但还是要把话说清楚:“我家小师弟仍在崖前留守,这阵形大变,也不知他那处是否会有麻烦。冉非泽此人虽时常轻率爱闹,但为人正派,不管这事如何,我信他不会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如今耽误之急,倒是先是找找小师弟,曹掌门莫忘了,你门下弟子也在那处,陈掌门等人下崖探路,那崖上只得他们两个没甚江湖经验的少年,若有差错,怕是他们最是危险,还是先找到他们再说。”
曹贺东脸色顿时难看,萧其这话有道理,可正是因为有道理,这才显得他对门下弟子不够关怀。他方才是急怒攻心,一心惦着冉非泽,还真是忘了郭恩与玄青派的那个小子还留在了崖边,如今被萧其先说了出来,当真是面上无光。
其他人看曹贺东脸色,自然也知他所想。罗华轻咳一声,打个圆场:“方大侠伤得重,也不宜赶路,天快要黑了,不如我们先寻个安全的地方落脚再行商议。这山里小阵不少,大家各自小心方为好。陈掌门他们下崖探路,这会也该上来了,郭小侠与季小侠不会没人照应的。”
萧其不说话,背着包袱拿着剑站了起来。曹贺东心里很是恼火,又发作不得。这萧其是江伟英最得意的门生,又是小辈中少有的拿有绝世神剑利刃的年轻人,身有傲气,他是知晓,可这年轻人居然半分脸面不让,真是没点江湖规矩。他再看萧其一眼,萧其直直回视回去,不躲不让,只一点头。曹贺东微“哼”一声,也站了起来领头在前走。
萧其与罗华扶上方平跟在后头,罗华给萧其递个眼色,让他稍安勿躁,萧其呼口气,轻声道句多谢。方平脸色有异,入这玲珑阵探路如此不顺利,他有预感定是会找不到九铃道人中途出阵的证据了,也不知是伤势亦或毒发使然,他觉得心跳加速,两脚无力,身上出了冷汗,他甚至又听到了九铃道人行凶时那飘忽的铃声。
萧其等人跟在曹贺东身后走了许久,林子里的路有些怪,一会似要走出去了,一会又似在绕圈子。此时天色已暗,萧其正待说不如就地歇下,忽见空中闪过一道亮光,而后在天上炸开白烟。那个方向,离得他们不远。
“是冉大侠。”罗华叫道,“他在与我们报信,他落脚了,平安无事。”
“我们也歇一歇吧。”萧其趁机道。他与罗华寻了个干净的地方让方平坐下了,一抬头,看曹贺东盯着那烟弹的方向看,似在打算往那方向去。萧其心里极不舒服,他这一路总往冉非泽去的方向走,他是知道的,可当着大家的面,他也不好说什么,但此时冉非泽发了烟弹报信,曹贺东那个冉非泽偷溜捣鬼的设想并不成立,他还不依不饶。让萧其很是不屑。
萧其打开包袱,也拿出个烟弹,这时另两头也有烟弹上天,均是白烟,这是平安信号,萧其大喜:“陈掌门与小师弟他们汇合了,他们定是都平安无事。”
罗华也道:“看来柳姑娘他们也一切安好。”
曹贺东没说话,只站在了高处,跳上大树,往四下眺望。萧其不理他,把手中的烟弹也放了出去。
曹贺东看了一会,跳下树,招呼大家再往高处走走。方平对大家相助此事心怀感激,不想违了这曹掌门的意思,便强撑着站起,跟着走了。罗华看了萧其一眼,萧其不言声,只在身边的树杆上留下了印记。这一路留好印记,以便让别人找到,也在自己迷路时有个指引。
待他弄完,罗华冲他招手,两个人跟上了曹贺东的脚步。这一跟又是走了许久,林子茂密,月光常常照不进来,萧其和罗华举着火把,越走越是憋气。最后曹贺东还是没找着冉非泽,他宣布终于找到了安全稳妥的地点,就地休息吧。
大家各自安顿,萧其留心着周围,他隐隐看到了几股淡淡火烟,那是有人生火堆燃起的。那方向,一定是冉非泽。萧其忽觉得有些好笑,这曹掌门跟冉非泽堵这口气要找到他,偏偏人家燃好了信号等着,他就是找不到,他心里肯定也不痛快吧。萧其有些幸灾乐祸。
方平躺在地上,虽是努力想入睡,但脑子嗡嗡的,身上很是烦躁,他好象又听到诡异的铃音,他闭上眼,努力回想还有什么细节是他没想到的,他是唯一的目击证人,他必须想到什么,他得让九铃道人这个真凶心服口服。
冉非泽这时也在想,他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所有的事,他在想究竟谁有可能要对苏小培动手。但他什么头绪都没有理出来,正迷糊要睡着了,怀里忽然一轻,苏小培猛地坐了起来,冉非泽一惊,睁开眼,还道发生了何事,可却见苏小培闭着眼,嘟囔着不舒服,伸脚踹着脚上的袜子,踹了几脚,将袜子蹭掉一半,她又干脆利落的一倒,直直倒回他怀里的原位,连姿势都未变。
冉非泽呆了一呆,不是吧?
可苏小培确实似未动过一般,呼呼地继续大睡。
冉非泽不禁莞尔,把她圈紧了,摸摸她的发。
“傻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