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培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卧室里。
空调轻微的嗡嗡声响让她愣了半天,在想这是什么声音?
她动了动,摸到舒适的床垫,柔软的被子,睁开眼,看到了雪白的天花板和有着碎花灯罩的顶灯。她坐起来,看到了床头柜上的照片。
她恍了一会神反应了过来,她回来了!
那时候苏小培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她竟然真的错过了与冉非泽道别。她真后悔,就不该犹豫,应该好好写封道别信的,不然他知道她不见了,该有多担心。
过了一会,她脑子里有了第二个念头,其实应该说是疑问。她怎么回来了?难道程江翌找到了她,所以两个人就都一起回来了?
苏小培的心猛地跳快了几拍。
她在那个世界最后的记忆,是她上床睡觉了。她收到程江翌的英文信,然后她给冉非泽写信,然后信也没写好,她决定去睡觉。这一睡,竟然就睡回来了?
苏小培甩了甩头,看了看自己,维尼熊的睡衣睡裤,一切都好好的。只是她有一点没习惯这副打扮。
她脑子有些乱,但她知道她回来了,这不是错觉。
苏小培爬起来,去浴室洗了一个澡。自来水,洗水器,一打开就有热水,真是太幸福了。苏小培任水哗哗地冲着自己,清醒多了。洗完澡看了看日期时间,她给公司打了电话,说她病了,要请个病假。
以她现在的状况,是没可能还能正常上班的,她需要缓一缓,调调“时差”。
请好了假,她去了一趟医院。如果程江翌也回来了,那他一定苏醒了。她要去看一看。
可是去医院探访的结果,她失望了。
程江翌没有醒。
她没能见到他,但她知道了他没醒。这次用不着秘书出来拦她,护士就直接把她拒之门外了,但护士也向她证实,程先生病情稳定,只是未见苏醒。
这是怎么一回事?
苏小培糊里糊涂地下了楼,在医院中庭花园长椅坐了下来。
她试图把事情理清楚。
她收到程江翌的信,他找到她了,然后她睡着了,接着她回来了。这种状况,除了她的寻人任务成功完成,还能有什么解释?也许,程江翌确实也回来了,只是他需要一些时间恢复神志,毕竟他是重伤病人,跟她不一样。
苏小培猜测着,也许过几天程江翌才能苏醒。她松了一口气,无论如何,这奇异的穿越之旅终于是结束了,她唯一遗憾的,就是没能好好与冉非泽告别。
她正想着冉非泽,就看到一个眼熟的年轻男子正气喘吁吁向她急奔而来。
那个月老,2238号。
“苏小培,你,你又回来了。”
“程江翌还没有醒。”苏小培主动告诉他。
“我知道。”月老一脸同情。
他这种表情什么意思?苏小培心里一动,问:“那我为何回来了?”
“呃,你说话,有点怪怪的。”月老说,被苏小培瞪了。不赶紧说正事,还挑她说话的毛病。月老被瞪得咳了咳,转入正题:“那什么,你被人杀了。”
“杀了?”苏小培很吃惊:“我怎么不知道?”
“那样也挺好的,起码你在睡梦中没有痛苦就去了。”
这种话一点都不能安慰人好吗?
苏小培皱眉:“谁杀了我?”
月老摊摊手:“我怎么可能知道。”
“那你都知道什么?”他真的是打算一次一次地挑战不靠谱底线吗?
“我的工作记录只告诉我你回来了,死因是睡梦中被人刺死的,上面没说凶手是谁啊。我又不是查案的,我是救姻缘的。”
苏小培真是无话可说,完全没脾气了。她呆了好一会,跟他商量:“你能去救救别人吗?别管我了,就当我死了吧。”
月老很沮丧:“这么久了,真的一点进展都没有吗?”
“有啊,我收到程江翌的信,他问我‘你是谁’。”
月老精神一振:“然后呢?”
“然后我就死回来了。”
月老张大了嘴:“就差,就差那么一点了。”他叹气咬牙:“你还死的真不是时候。”
“谢谢你的点评。”苏小培不想理他。她甚至都没精神去想谁这么狠把她杀了。
过了好半天,她问:“我不会还得过去吧?”
“那是当然的。”
说得这么理所当然,苏小培真想对老天爷翻白眼,她知道跟这不靠谱月老翻白眼是没用的,看,他现在那表情,比她还没精神。
“你说我是被刺死的?”
“嗯。”月老拿出掌上电脑似的日志本又看了看,“确实是这么写的。”
“那我回去,不会是在血泊中醒来,捂着满着血洞的肚子,然后刺死我的那个人看到我诈尸,直接吓死。”
“你还挺有想象力的。”月老撇撇嘴,“那样,也没什么不好啊,起码你一睁眼就知道是谁杀你的。”
苏小培转头阴森森看他一眼。
月老小声道:“我是想顺着你的意思安慰你来着。”
“谢谢,你挺会安慰人的。”苏小培冷冷道:“我要真是这么穿过去的,等我回来一定会揍你一顿,我认真的。”
月老打了个激灵:“不会了,你的躯壳都刺烂了,红线系统要重新把你拉过去,是需要重新塑形的。第一次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过去,就是不知道系统什么时候能塑形完成。你不会捂着满是血洞的肚子,你放心。”
“塑什么形?”
“就是在那边照着你的样子重弄一个你啊,要不你怎么过去?又不是假壳,还是你啊,跟这边的你完全一样,也是你。”
“所以上次是落水躯壳没事接着用,这次被刺破洞了,你们就得重弄一个新的?”
“似乎确实是这样的。”不靠谱的月老加了个“似乎”。
苏小培皱眉头:“所以我在那边不老不死头发不会长?那不就是妖怪?”
“你想得美咧,你在那边的时间也是有限制的,如果时间限制范围内你找不到他,那你也得回来,然后红线就断掉了。”
“多长时间?”
“呃……。”
“你不知道?”
“这个日志上面确实是没有说。”
“2238号,你们那的投诉电话是多少?”
月老皱巴着脸,那样子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如果你投诉我就能拿到未来的答案,我也愿意让你投诉啊。可是你们都误解了。你们总认为感情不顺是月老的错,命运不公是老天爷的错,可是关别人什么事呢?其他人不知道,难道你还不知道吗?你是从事心理学的,你见识得多了。不瞒你说,我们做月老的,也要学习心理学的,可是再懂心理又有什么用?该抱怨的还是会抱怨,该挑剔的还是会挑剔,人性作祟,别人能起到的作用,不过是引导和开解,但最后结果如何,还不是自己造成的?”
月老顿了顿,看看苏小培的脸色:“你到现在也没交过男朋友,从我的职责角度来看,是因为红线绑着你的姻缘,你在等待的是那个命定之人的相遇相处相爱。可是从你自己的角度来说,这些难道不是你的错吗?你想想你中学时代,那些给你递情书的男生,你是怎么当人的面丢情书的,再想想大学时代,对你示好的男性,你又是什么态度对别人的,更别说你出了社会工作后,对相亲的那些男士的嘴脸,呃,我是说,对待人的态度……。”
苏小培已经横着脸瞪他了。
月老缩缩肩:“你,你瞪我我也不怕的。”可惜说出的话没气势。
他停了停,看苏小培没说话,于是他接着说:“苏小培,人与人相处,感觉是相互的,你挑剔别人这不好那不好的时候,别人也把你的心思看在眼里,这个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你们心理学上不是有什么实验,看什么照片的时候,如果对方显出了对自己有好感的,自己也会对对方有好感吗?”
苏小培皱眉头,他还真知道啊。那个实验是向一些男士展示一位美女的两张脸部照片,两张照片几乎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其中一张照片把女人的瞳孔放大了。男士们看了这两张照片之后,被询问更喜欢哪张,结果,瞳孔放大的那张照片始终是他们的首选。即是说,相同条件下,人们会被那些对自己有好感,被自己所吸引的人吸引。
月老接着说:“我们月老都是很努力工作的,不管你相不相信,我们比你们更愿意你们爱情和姻缘取得成功。只是你们要端正态度,不能把自己遇到的挫折和不顺遂栽到我们头上。我们能做的,就是找到红线的牵引,让你们与最适合的人走到一起,但是人和命运都是不停在变化的,未来会怎样,生活会怎样,全都取决于你们自己。就象你跟你母亲的关系一样,其实你们可以相处得很好,彼此生命中只剩下对方了,但你个性糟糕,只顾自己的情绪,没有迁就和体谅她,而她控制欲太强,又用错了方法,每次见你都忍不住要骂骂你,说说你……。”
“喂,你不要说我妈不好。”苏小培忍不住又瞪他,说她可以,批评她妈妈就不行。
“好了,我就是举个例子,其实你跟你母亲心里都知道对方想要什么,只是你们都不愿意放弃自己想要的,而希望对方放弃,所以你们的关系会一直紧张下去。你当然比我更清楚,但你这么清楚都没有处理好,你知道你有多糟糕了吗?”
“跟你处理工作一样糟糕吗?”
“我的工作没什么问题啊。我是严格按照日志上的指示来进行的,每一次有新消息我都来通知你了。在那边能逗留多久,系统也不会知道,因为所有的事情都是你自己在处理,你也不会知道你的未来会发生什么事,对吧?你在那边的一举一动,做过的事说过的话都会产生不同的后果,不同的后果就会导致红线能量的变化。我们月老是将合适的人放在了一起,但是你们最后爱得多深,能不能修成正果,我们月老也是无能为力的啊。媒婆不能包结婚生孩子,这道理谁都应该知道,可为什么大家不去怪媒婆,反而怪月老呢?”
“因为你们是神仙。”
“我们不是神仙。”月老今天明显情绪很低落,话超级多不算,还一副可怜样。“我们都是犯了错的人,来受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