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下,很黑。而北方火车的气鸣声,还在轰轰作响。它头顶正散发出的热气,在北风的吹拂下,向着北方缕缕飘去。而在其车头那大大的车灯,更是在这夜的衬托下,就如那黑夜中划过的流星,明亮而美丽。
父亲是个下岗工人。淳朴,厚实的他,在下岗后,就多了一个习惯。每到夜晚,吃了饭后,他都会背懒而神情自闲的停靠在庭院里那一条孤独的竹椅上。
父亲的表情看似神闲,可我们这一家的每个人都知道,其实在他的内心,一直都遗留着一个耿耿于怀的事。
是关于他丢失工作的事。
那时,我也仅仅六岁。
父亲的工作原本是一个火车员,专门为火车添加燃料,使其保持足够的动能。这个工作很苦,很累。但对于勤劳、朴实的父亲来说,这个工作却是世界上最好的工作。
父亲喜欢火车。
喜欢站在火车上听那火车疾驰时,两旁惊起的阵阵呼呼声。
喜欢站在火车上听那火车疾驰时,那汽笛的鸣笛声。
喜欢站在火车上听那火车疾驰时,车轨上的“嗒嗒”声。
改革开放后的工作紧,那日,父亲被朋友拉去喝了点小酒。结果,在提供燃料时,睡着了去。结果,耽误了火车的行程。最后的结果就是,父亲被开除了。
自从父亲被开除工作后,他总会一如今日一样,来到这院里,听着远方的汽笛声。
只是今日不巧,天空笼罩了朦胧,最后落下了雨滴。这时,母亲总会走出房门,手里撑着一把大大的油纸伞,来到父亲面前。
“走吧,下雨了。”母亲轻声开口,口语中漏出了很多复杂的情感。
母亲的年龄比父亲小不了多少,也才四十多岁。只不过岁月不饶人,在她的脸上留下了很多的痕迹。
与父亲一样,母亲很勤劳,很朴实。自从我开始记事起,似乎母亲就没有太过清闲的时候。
父亲的工作苦,母亲的工作同样如此。男人做的,她也做了。不管是烈日炎炎,还是雾雨迷空,始终都会有她的身影。
而我的无知却蒙蔽了我的心神,让我对这一切都毫不在乎。那时我的心里,只有玩耍。对于父母的日夜苦作,一点都不在乎。总是嘻着玩耍。
“嗯”父亲答应了母亲一声,在他的脸上浮现淡淡的笑容。母亲也笑了,但她的内心始终沉浮着担忧,她知道,父亲将他所有的情怀都压了下去。
雨不是很大,但落在母亲撑着的油纸伞上时,却响起了“滴答”声。就好像那火车疾驰时,发出的“嗒嗒”声。
父亲起了身,左手接过母亲手里的油纸伞,然后右手轻轻的搭在母亲的肩上,向着屋里走了去。
屋里蜡烛的火光闪耀,很明亮。屋里还有一个小火,而我正坐在这小火旁。享受着它带来的温暖。
在我的对面,还有一个妇人。她的头发花白,看不到一根黑发,容颜也极其的苍老。
她带着一副老花镜,在她的前面,还摆着一根点燃的蜡烛。而此时的她,正拿着针线,借助这蜡烛的亮度正在穿线。
我在对面看了很久,看到她不停地重复着一个动作,但那线并没有穿进去。我感到一种很心酸的感觉,甚至还哈哈大笑了起来。
她是我的外婆。
同样的也是我们这一家最老的人。爷爷奶奶在我没出世前便离了去,而外公也是如此。
外婆的身体很好,可能是小时候家里条件还不错,所以没落下什么病。所以现在八十多岁的她,除了眼睛花了外,活动还是很麻利的。
“小孩子,就知道笑。给外婆穿了。”每次我笑完后,外婆都会数落我一句,然后把针线递给我。让我帮她把线穿了。
也许是习惯了外婆的话,十二岁的我也没有什么逆反心理,于是乖巧的点了点头,接过针线,迅速的穿了上去。
“好了,给你。”把针线再次递给外婆后,我总是会摆出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然后嘻嘻一笑。
这时,房门响了,我的笑声也戛然而止。我看向门外,看到了先走进的母亲。母亲身后,父亲先是把伞放到一旁,才走了进来。
看到母亲还好说,但每次一见到父亲。我的心就开始心跳加速,那是心虚的节奏。
父亲在母亲、外婆或其他人面前很是和蔼。敦厚,朴实的他给别人的都是一种接触很容易接触的人。
可到了我这里,父亲却是一个很凶恶的人,因为他对我非常的严厉。十二岁的我能懂什么?什么都不懂。
一无顾忌的玩耍,让我不知受了多少字父亲的责打。每次教训完后,我的内心都会对父亲很是不满。他对别人都很和蔼,为啥就是对我那么严厉?
我的心里每次都会生出很多奇怪的想法,认为父亲是不是很讨厌我?而这些直至我逐渐长大后,才明白,其实,他最爱的是我。
母亲站在了我的身旁,但并没有和我说话,只是看了我一眼后,便移向了外婆。
外婆正在绣一双垫底,那垫底不大,我打量了一下,刚适合我。想必外婆是在为我了。
就在这般时,母亲突然道。“妈你看,你又在做这些了。我不是不让你做吗?”
母亲的话语我听出了,带着怒气。但更多的却是心疼。我之所以能听到母亲话语中所夹带着的有更多的心疼,是因为每次只要我受了一些小伤后。母亲便会漏出这种情感。久而久之后,我便熟悉了,这是心疼。
“哎,小芸啊。你和大刚白天要忙,而这些也不是什么大事,我现在还能行动,不过也只能做这些了。同时也还能打发打发时间。你就不要超心了。”外婆叹了口气,向母亲说道。
我的母亲原名柳芸,小芸便是她的小名。大刚是父亲的小名,陈刚才是他的大名。
父亲姓陈,我自然也姓陈。陈翔便是我的大名,平时他们都称呼我为翔儿。
在外婆叹气时,我看向了她。可就在这时,我似乎突然间才发现,原来外婆的脸上皱纹是.那么的多。而同样地也是在这时,我的心不知怎地,突然间.刺痛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