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砖瓦树上的墓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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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缘本心生

青果园里的园丁似乎比外人看来快乐得多。

看着为新的一天结束而欢呼的人们,阿莎眯起双眼,感受着夕阳西下的尾光。远方的他们,和她一样,那至少是一种不被世俗所困惑的纯粹。在这个连时光都变得异常安逸的世界,安分如她,是平生所向所往之地。

这里的晚霞和那里的,一样美。

只是,它们不同的地方,是只有在这里,才能感受到她不是一个人活着。

她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一切:习惯为他受伤,习惯被他折磨,习惯等他回家,习惯看着他满头大汗地骂她。真的,以为一直能这样。纵使那会让她更伤心。

可惜,他不在了。她却习惯不了。

他们都说他不在了,如果在的话不可能让她这么安生,还说她该醒醒了。她感受着微风经过,又过了一个秋。她想,他只是不见了。他一定在漫长的一个冬过完之后在某个角落等着吓唬她。然后一如既往地用坏坏的笑容说,看吧,又是我先找到你。

唯一在她身边的姑姑总是厌烦于她的忧愁,不止一次地对她作出警示。

“你这样下去俨然一个废物,人生还有大把时光,好好思考是不是该这么浪费别人的用心。”

那个他,在每个初冬的时候,都出现在她所在的范围。

她能感应到的。她相信他一定在。

即使遭受质疑,她仍孜孜不倦地对着那棵许愿树手掌合十,不断地作祷告。

即使她深知,他已然不在。

“树,你已经不会再回来了对不对?”她仰望着密布的枝干,似是在作最后的道别。

因为即使你回来了,我也不在了。她在心里如是想。

风起。沙迷了眼。

叶落,归尘。

两年后。

阿莎站在这座巨大的城市面前,似乎对这里的一切充满了好奇和熟悉。

“姑姑,我们以后就在这儿生活了么?”阿莎问。

姑姑饱经沧桑却仍然风情的脸上毫无表情,就像一具木像呆呆站着,似是在对一座久别重逢的老城市作庄重的问好。

姑姑重新开始了忙碌的时光。据说她撰了一篇长篇小说,题名叫《流浪,爱》。

阿莎原以为她会以《浪爱》作为原型,可小淘说,那样会让文人看轻的,多不羁的名字。十足的愤青模样。他就是这样,咬文嚼字到让人无所适从。

但她同时深知,小淘大概是全世界最高学历的司机。

他自诩是阿莎的随从。阿莎时常被他的幽默逗笑。

她极少这么欢乐,极少。

但,就是开始忍俊不禁。

阿莎看着姑姑的照片,忽然有些想念她了。

那些渺小又美好的存在,不是她该管辖的范畴,她过得该是轻松自由的生活。快乐不快乐全由她作主。

但很显然,那根本是她的臆想。

因为从青果园回来这个巨大的世界不出两天,她又被告知,将被接送前往她从前的家族生活。

从前,家族。

陌生的关键字眼。

自她记事以来,似乎只有姑姑这个亲人。纵使姑姑总是说,她的记忆出了问题,但她能感受到那种来自于至亲的默契,也并非姑姑表现出的漠然。

阿莎记得她被接走的那天,仿佛从姑姑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前所未有的怅然。

那一刻,阿莎的心里蓦然蓦然心堵。

安珏最后一步踏出家门的时候,安树叫住了她。

“晚饭早点回来。”

安珏回头作了个鬼脸。

“就不。”

“你会后悔的。”他说。

忽然有一瞬间,他的认真让安珏一下怔住了。但她没多想,转身走了。

下午在教堂做祈祷的时候安珏有些心神不宁,耳朵萦绕的全是安树出门前跟她说的话。神父见她发呆,厉声叫她。

“集中精神,安。”

安珏闭上眼睛之后,耳边是教徒们孜孜不倦的叨念声,脑海想的还是安树那副认真的模样。他极少那样的。平时专横霸道,从不对人说软话,更别提对她那样低声下气了。哦,她真是中魔了。

“安,小郁少爷昨天又来院里找我了。”卢椰突然在她耳边悄声说。

安珏看了她一眼。

“你又添油加醋地说什么了?”

“我让他明天到你学校找你。”卢椰露出怪异的微笑,一个劲地朝安珏挤眉弄眼。

安珏无奈地瞪了她一眼,尽量压低声音:“你都多大了?还不懂得看人脸色。”

“什么?”

“我说了对他有意思了吗?老是喜欢自以为是。”

听上去似是有些伤人,但卢椰却满不在乎地唾她:“就你?装。”

安珏忽然心情很不好,于是报复地用力掐了卢椰一下。卢椰大叫出声。

于是于是,卢椰带着忿恨的目光目视着安珏离去,委屈地承受随之而来的“面壁思过”。认识安珏真是罪过啊罪过。

当安钰回到大宅的时候,才发现自己错过了一场精彩。

大概那个皮肤白皙双眼无神的女孩就是他们口中所说的传奇人物了吧。

李嫂将她带到一众人面前,鼓励跟她说不用羞怯。

“她是潘老先生的孙女,往后她就是这个家族的成员了。”

安钰都快从内笑到抽筋。

太好笑了,怎么会有这样的女生,她是原始人么?这么怕生。

接收到安树的警告讯号,才勉强收敛了笑容。

那个叫阿莎的,她的问候人的方式也极其特别啊,一路低着头红着脸说着同一句话:你好。

安钰才意识到,这种反应并不是常人所谓羞涩能形容的常态。

她走到安树身边轻声细语:“哥,你说这个小绵羊会不会像从前来认亲的下场一样?”

她想想那一副副被轰赶出门露出委屈模样的场面,都觉得全身细胞在跳跃。

正当她在幻想如何对这个小绵羊下手的时候,冷不丁从旁边传来安树的警告:“少在这里动那歪脑筋,她不一样。”

安钰诧异地侧脸看他。

他从未对她言语过重。尤其这种冷言警告。

想想今早他的态度,他肯定吃错药了。

阿莎像只受惊的兔子,被带到人群中央,像被强迫做着错事的孩子,连问好都变得小心翼翼。从未涉足大千世界的她,对所有突如其来的事物都觉得那么突兀。

可是,就在她心神不定的时候,她对上了一双谜一样的眼眸。

对的。像谜一样。

看不进去他在想什么。在看着她的同时,又似是在思考什么。当他欲开口说话时,她逃也似的离开了他的视线。

那一瞬间,他的心情极其不好。

她又怎么了?

阿莎惊魂未定地跑回了她的花园。据说那是潘爷爷提前为她准备的。并且一等就等了将近二十年。

小淘看见她失魂落魄地走回来,忧心地跑出来。

“发生什么事了?”

阿莎望着小淘的眼睛,想从中寻求一丝安慰。

冷静,阿莎。一定要沉着。你不是从前的阿莎。

你不认识所有人。所以没关系。

没关系……

“到底怎么了?”看着她失神的模样,小淘不禁着急起来。

阿莎觉得好笑起来。

小淘看起来如此健硕的身体,却怎么遇事也这么不沉着。

“我们的晚餐你准备好了吗?”她轻描淡写,想从小淘的疑惑中抽离这个话题。

她的意图这么明显,小淘却只能叹着气,跟随她的步子进门去,假装着自己已成功被吸引过去。

这个传说中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孩,究竟有着什么样的来历,又为什么由居住在青果园,转而生活在如此让人仰望的家族中,他想这会一直是个谜。

因为她个人本身,就是个谜团。

他原以为,今晚是个美妙的夜晚。至少,除了潘老先生外,应该不被任何人惊扰。

“阿莎心情不好的时候,她就会在那里。”小淘无奈地指着不远处的上方。

天知道他是极其不情愿告知于他,谁能猜到这个人竟能跟他僵持这么久,耗他这么宝贵的时间来只为见她一面,本想着他再怎么也得当一回真正的骑士,护他的公主周全,没想到竟有人比他还厚脸皮。

一物降一物,原来道理在此。

“她最爱琉璃瓦上的防护砖,她常在那里蹲跗,如果不是有客,她是不会轻易从那里下来的。你现在就可以去接她下来。”

只是,他没告诉他,要让她相信一个人,也不是一件容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