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黄土高原颜色多的有点泛滥,广阔的田野犹若绿色的碎花被子一直蔓延到眼睛勾不着的远方。一条条纵横平躺的石子路把这里的人们划分成豆腐块似的小片,人们喜欢可爱的叫他们“方头子”,“沟里”和“瓦里“,还有其他难写的名字。每每到这个时候,包谷地里总是有那么几只不安分的野兔子,快速的穿过路边,从这里蹦到哪里,在这样的午后,时常会听到震撼人心的几声枪响,不知打着没打着,反正会引的一群孩子发疯似的朝地里跑去。
“打兔子了,石龙!”,穿着碎花T恤衫的小女孩丫丫喊道。
“等我,我鞋呢!”!,胖乎乎石龙扔下馒头,蜷着小身板,在炕周围着急的寻找,最后随便搭拉一双鞋冲出门去。
“等一下,等一下,你饭还没有吃完呢,又跑出耍去了!”石龙妈思春巧生气但又无奈的探出半个身子叫骂一番,气呼呼的回来坐在桌子上接着吃饭。
白白的馒头,半圆球一个叠一个放在碗里,盘子里还有两个凉拌菜,大葱被切成碎菱形状或者红红的辣椒片用醋拌好,陇原大地的人们很喜欢这种菜,并给它取了一个霸气的名字“三大(Dai)王”,旁边还有另外一道菜,其实不是菜,而是一盘辣水子,红红的辣椒油撒点盐用醋混成汁,思巧珍左手拿馒头,右手撕一块下来,右手大拇指和食指轻轻一捏,然后在辣椒水狠狠一沾,然后若有所思的送进嘴里,轻轻的咀嚼,耳边不断浮现出村里闲聊时说的那些话,脑子里不断闪过丈夫李玉平的影子,以及影子旁边嬉笑女人的样子。
此时整个厨房只剩下桌子,还有这位刚满37岁的女人。
石龙已经和其他小娃娃跑到地里去了,寻着枪声,去寻找那个看不见的猎人。已经到了上午2点左右,六月的夏天,太阳有点毒辣,石子路面踩上去很咯脚,也很烫人。丫丫和石龙走了好远,不见踪影,不知不觉走到了自家的地边。这里种着黄豆,一尺多高的豆苗,摇摆着身子,荡漾起一篇绿色。还不到8岁的丫丫睁着大大的眼睛,凌乱的黄头发飘在眼前,有些失落的看着石龙说:
“都走到你爷爷的坟头了,还不见兔子啊!”
“我哪里知道!”,石龙环顾着四周,搜寻着远方的影子,不耐烦的说道。
“唉,石龙,我听我妈妈说,你爸爸外面有人了,什么人?”,丫丫神秘的说。
“我不知道,反正他今年不回家!”
一个不满对十岁的小男孩来说,他不知道怎么回答好朋友丫丫的问题,爸爸外面有人了,有什么人呢?是不是爸爸找到好朋友了!但是石龙隐隐的觉得这个人不是什么好人。妈妈最近脾气很坏,每次打完电话就变了一个人,他想着心里的都有点后怕。
两个小孩在这里嘀咕,哪知道家里炸锅了,丫丫的妈妈:草子,大家都这么叫,至于他的大名叫什么还真没人知道,草子,40岁过点,个子中等,身材微胖,典型的特征就是她那封面的臀部,左邻右舍能开的玩笑的人都叫她“大沟子(屁股)”。别人这样喊她她也不生气,还会大大咧咧的说:“再骚情,我一沟子(屁股)压死你。
草子中午吃饭,一看女儿丫丫吃的好好,突然人不见了。她出门找,听人说去看打兔子了。这下子可把她急坏了,她三步并两步的的冲进了世龙家,没进门就大喊:
“春巧,春巧,你石龙呢?”
“哦,婶子啊,快进来,快进来,石龙刚刚和丫丫跑出去了“,石龙娘声音略带沙哑但很热情的招呼。虽然思春巧右手本能的想遮一下泪水泡过的眼睛,可是还是被眼尖的草子看到了。
“我丫丫也跑了,说是看打兔的去了,枪子不长眼睛,把人急死了!”。草子说完想问什么,但是着急找女儿硬是把话咽下去了。
她着急的转身,嘴里一边说”“你先吃,我去找找”,一边跑出门,朝地里跑去。
“丫丫唉,丫丫唉.”,她一遍跑一边心里想,难道村里人传言石龙爸在外面出事了,难道是真的。
母亲永远是着急的老母鸡,孩子永远是不知道冷热的小鸭子。两个小孩一前一后的出现在视野里。草子心里石头落地,像一块雕塑站在那里,等着两个孩子到来。
眼尖的石龙看到了草子奶奶,不怀好意的踢了一下丫丫说:
“你妈在哪里,回去要把你捏死.”。
“哼!她敢!“,虽然丫丫嘴里这么说,但是心理还是害怕,不由的放慢了脚步,怯生生的跟在了石龙的后面。
不出所料,草子看女儿近了,一下子冲上去,拉着岁女子的头发朝屁股就是两脚
“给你说了,吃饭好好吃饭,你跑出去看你兔子爷,你不怕枪把你****的打死.”
“呜呜,呜呜,啊,呜呜,啊,呜呜。。”,丫丫蹲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一场小孩子的闹剧伴随着丫丫挨打的结局落下帷幕。石龙开始还觉得有点幸灾乐祸但是慢慢的觉得丫丫挨打哭泣心里还是有点难受,他心情沉闷的向家走去。
“你打电话干嘛,你两个月不给娃娃寄钱,大龙上高中了,石龙又不听话,你良心让狗吃了。”
刚一只脚伸进大门的石龙,又缓缓的把脚收了回来,在大门口就听妈妈打电话的声音,声音嘶哑,似乎能听出泪水滴落的裂碎声。10岁的小石龙半年来已经习惯了这种争吵,有时在晚上,有时在早上,有时会在这样大家都吃饭的上午。
他斜靠着大门右侧抠着左手的大拇指,缓缓的坐在了门槛上。门口的电线杆光秃秃的杵在哪里,地埋线过后这个电线杆就再也没有用了,杆子上贴着几只广告,听大人说能看什么病。他又想到了丫丫的那个问题,爸爸是不是外面有人了。其实石龙在放学的时候也听路边的四奶奶说过。
“哐!“,一声砸桌子的声音急促的传来,石龙猛抬起头,然后又平静下来,按照经验,这又是妈妈砸手机的声音。紧接着,一阵脚步声从身后传来,石龙猛回头,才发现妈妈已经快到自己的身后。
“回来吃饭!你把人能害死!”。
小石龙貌似习惯了这种责骂,并没有丫丫那种急躁,而是起身,迈步,低头走进厨房。
凌乱的餐桌散落着馒头的细碎渣渣,手机的砸过的桌沿留下一抹清冷的痕迹,他身后要去拿起筷子,突然啪的一声,伴随着一股热辣辣的疼痛从脖子延伸到后背。
“哇.”,眼泪从小石龙的眼眶迸射而出,胸中的恐惧被疼痛挤压通过哭声迅速的释放。
石龙妈思春巧手掌狠狠的抽打着,哭的越大,打的越很。
“你一天把人能害死,你的死人爸爸不管家里,你又不听话,我把你驴日的要打死”,骂着,打着,哭着,突然思春巧的手停了下来,她瘫坐在桌子边的炕边上,把头蒙在被子里使劲的哭了起来。
石龙也在拼命的哭着,声音一次比一次大,最大了还要往上拔个尖,他用此来宣泄心中的愤恨和不满,但是突然妈妈不打了自己哭了起来。心头的怒火瞬间被对母亲的心疼所化解,他抖擞着转过身挪着步子,一边“呜……”一遍投过泪水缀满的眼帘辨别妈妈的方向,他颤抖着小手拉紧妈妈的手肘摇着:
“妈,你不哭了,我下次好好……好好吃……饭。。”
偌大的厨房,杂乱的桌子,零碎的案板,混合着夏天炙热的空气,混在这一对母子的哭诉声,定格这一份让人心焦的中午。。
时间滴答且缓慢的爬过了一分一秒,思春巧抬起身子,凌乱的头发散落在额头,一双大大眼睛红肿的眼帘,泪珠深深的刻画出几道射线。她抬起瘫软的手把石龙拉倒跟前,看着,看着。
嗡……嗡……,手机在被窝里沉闷的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