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一……”那只手伸向杨小一,好像想握住她。他动了动嘴,原本就渺小无力的声音被微风吹破,杨小一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听到他说的那句话,“谢谢你……刚刚竟如此信任我。”那个眼神,那个笑容绝对不是牵强。他的眼睛有些无力,微微闭了起来,脚步一僵,不由自主就往后退。身后的悬崖离他越来越近。一旁早已掉落的玫瑰花被他一脚踩烂。支离破碎的尸体静静躺在地上。
他的呼吸似乎变得异常沉重,杨小一的耳边都充斥着那临近死亡的挣扎之声。她僵硬的身体终于往前迈动了。脑中很乱很乱,她想起了那个躺在垃圾堆里腐烂发臭的凌羿峰,她想起了黑暗当中躺在血泊中死死握住她手的凌羿峰,她想起了他昏迷时的紧张和慌乱。
“不要。”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却只能说出这两个字。脚就如同灌入了铅一般,沉重得让她无法应对。眼前的少年,脸色那么苍白,身形那么纤细。他随时都可能消失的啊,而他的离去是不是不会有太多人而感到伤心呢。
凌羿峰伸手捂住自己的心脏部位,上面也被鲜血沾染。然后颤抖着慢慢向杨小一伸了过去。她看见了……他手中还是死死握住那枚戒指。那枚他视如生命,而她却视为草芥的戒指。她不由得笑了,尽管非常苍白无力。
往前走了几步,伸手,她要戴上。她要他亲自为她戴上。
可是,她不知道,这个动作对他而言已经难如登天了。他早已无法看清她的手,抓了几次都抓空了。甩了甩头,他强忍着,努力牵扯着嘴角。他还是想漂亮的死去。尽管已经足够狼狈。最后,他似乎放弃了。眼神很迷蒙,里面凝结了一层水雾。他无奈地对着杨小一摇了摇头。然后脚下一软,又往后退了去。突然,右脚一滑,左脚已空。他的身体猛地后仰。他……看见了太阳。可是阳光已经不再刺眼。接着,他又看见了杨小一,太阳就在她的头顶,她就像天使一样在光环的包围中对着他探出了头。
在倒下的最后一刻,他放手了。戒指在空中划出了一条诱人的弧线,灿烂的钻石无比炫目。杨小一赶忙伸出手,一把将它紧紧握住。它……还有温度,凌羿峰手里炙热的温度残留在了上面。
“不,不可以。”除了这种没有营养的话,她说不出其他的。泪流了下来,只有几滴。可眼睛却是一种哭了一晚的疼痛感。
趴在山崖边,她对着他伸出了手。可是他的身体就在一瞬间完全消失在了她的眼前。她从来没有想过,原来一个人的离开可以如此匆忙。来不及拥抱,甚至来不及多说一句话。
大海在这一刻涨潮了。汹涌而上的海浪一下就把他的躯体吞没,那就像一只野兽的大口,将那孱弱的身影吞入口中,尸骨无存。
海水中有一片血红。就如同一朵彼岸花,慢慢绽放。这……是他被吞噬,也是他离开的唯一痕迹。
“凌羿峰!”犹西也赶了上来,虽然这只是瞬间的事。但在这不足一分钟之内的时间里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打了个电话,命人赶紧下海搜寻他的身体。虽然几乎没有什么生还的机会……可是,说实话,他并不希望他是这样的结局。他只是想要把他送进医院。因为,凌羿峰的以前,真的太惊悚。他无法想象一个人,从出生开始就是一个罪恶的实验品。这几日来的调查让他查出了他的身世,他居然对凌羿峰产生了一丝不忍。
他不是来逼死他的。
弯腰捡起掉落在旁的手枪,他眉头微皱。心里一凉……这把枪里,居然没有子弹。
“他不会伤害我的。”杨小一看着凌羿峰消失的地方,眼神里没有一丝神采。她在想他刚刚的笑,她在想,他刚刚说的那句话。
“谢谢你,刚刚如此信任我。”这……是他最大的慰藉。
“呵呵呵!”杨小一失声而笑。身上的婚纱依然雪白,凌羿峰在最后一刻也没有将血迹沾染到她那件昂贵的婚纱之上。为了这个婚礼,他倾其所有,他似乎有意将自己的遗产留给了她。婚纱上镶嵌的两千多颗钻石,那每一颗或许都经过了他的手,被他一遍遍抚摸。她逐渐明白了。他口中的“满足。”以及,“不再纠缠。”他是不是从一开始就预见了自己的死亡,或者从一开始就在策划着自己的死亡。
可是……她,不明白。
为什么竭尽全力呆在她的身边,为什么倾其所有策划这场闹剧,又为什么处心积虑离开她的生命……这一切都太奇怪了。没有理由,她找不到原因。
她想到他曾经说过,不论他的结局是什么,一切都是他罪有应得。原来……手在止不住颤抖,心脏已经麻木。
犹西走到她的身边,一把将她拥入怀中。这一刻,她终于无所忌惮,内心完全崩溃。她大哭了起来,就像孩子一样,没有节制,没有顾虑的嚎啕大哭。她的手中死死握着那枚戒指,仿佛想将其嵌入自己的血肉之中。
太阳普照在大地之上。那条由鲜花铺成的道路安逸的躺在那里,依然往外散发着诱人的香气。森林中的气球彩带随着微风轻舞。小岛上那么静,静得只能听见她的哭声。
这场婚礼,她视为闹剧。而他,却视为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个奏章。可是,音乐未曾结束,一切却草草收场。临了,他还是没能亲自为她戴上戒指。
许久之后,他们仍然没能搜索到凌羿峰的下落。海浪太大,就连血迹一下都被冲刷得干干净净。
可是,他们查到悬崖下的一处巨石上有浓重的血迹,从血迹范围来看,凌羿峰在摔下崖底的刹那间头部受到了重创,应该是重重的撞在了巨石之上。这是个很不幸的消息,几乎已经宣判了他的死亡。
枪伤,头部重创,昏迷,落海。在浩瀚飘渺之中很难能找出一丝生还的可能性。尽管再怎么自欺欺人,杨小一就是想不出他会活下去的机会。
小岛周围没有其余的海岸,可以直接排除电视电影里被海浪冲到另一个岛上被人救下的剧情;他的身体或许只有永远沉睡在大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