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市里往回走,余大可在中巴车上遇到的那个老乡给他打电话,让他过去,说难得他们老家的几个老乡全遇上了,必须聚一下。
余大可死活要拉我一起过去,我实在不习惯人多,而且还是陌生人的场合,所以我一个先回去了。
余大可无可奈何地拍拍我肩膀,说:“送你一句古诗,十个字,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丛彬,在人间感觉还习惯吧?”
“你说的那是词,不是诗。”
“靠,服了你,路上别翻车啊,我走了。”
前面正要上车的一位大婶狠狠翻了余大可一白眼,余大可嘿嘿一乐,转身走进车站的人群当中。
余大可晚上七八点左右才回舰,要说他也挺寸的,赶在平时,回来晚了,跟部门长关系不错,说一声,部门长假模假式地批评几句就算完事了。
赶上那晚舰队军务部门不打招呼到支队,正好抽到我们舰,要求半小时内,除休假病假人员外,全体到码头集合。说是为了配合什么作风纪律整顿。
大周末的,谁都不知道军务部门会这么缺德。
半个小时过去了,每个部门都有缺人的,缺人就缺人吧。余大可倒霉就倒霉在正好赶在集合的时候,晃晃悠悠回来了。
估计他以为是舰上点名还是什么的呢,喊了一声“报告”,正准备入列,舰队的一个军务参谋上前拦住了他。
“哪个部门的?做什么去了,证件我看一下。”
这小子喝酒上脸,舷梯口的灯底下,那脸红得就像刚刚跑完五千米似的。
估计看到参谋那张苦瓜脸,他也酒醒了一半。
他掏了半天的兜,卷着舌头挤出一句:“报告首长,证件我放内务柜了,没带身上。”
“喝酒了是不是?”
“是——,啊,没有,不是!”
“行了,你入列吧。”
那个参谋的感觉就跟猫头鹰似的,诡异地笑了笑,然后在他手中的本子,不知道记什么呢,飞速地写了几笔。
在规定时间过了五分钟之后,舰队军务处的一个副处长走到队列前面,说了一些军人作风纪律如何如何重要,说这次整顿是配合海军即将开展的什么活动,大家要理解,要足够重视之类不疼不痒的话,之后也没批评我们舰什么,就上了车,一行人往下一个活该要倒霉的单位奔去。
不过队列没解散,舰长板着脸,走到队列前面。
我们舰长是支队有名的“军阀”,绝对是那种见红旗就扛,见第一就上的那种。不管什么孬事,容不得我们舰有半个人出名挂号。
“余大可!”
“到!”
“出列!”
“是!”
“俯卧撑100个!开始!”
余大可看了一眼舰长,再看了一眼队列里他们的部门长,没敢出声。一幅好汉不吃眼前亏的架式,一边做着,一边还自己数着。
舰长看来真的动了火气,要不然像这种事,到部门长这一层差不多就解决了。舰长没看一边做着俯卧撑的余大可,而是继续训话。
我站在队列里面,看不到队列前面趴着的余大可,但整个脑子里面都是他做俯卧撑汗水涔涔的样子。
舰长说什么我一句没听进去,只是一个劲地自责,上午要是不一起出去,这家伙肯定也不会这么倒霉。
舰长在队列前面嚷嚷得差不多了,我们才解散。
看到观通长又叫上余大可,可能是去他房间说什么事去了。
免不了布置他写检讨,做检查什么的吧?
在部队就是这样,出一点儿事,一层一层的,麻烦着。
舰队如果通报,麻烦可能更大。
真是该死。
到部队以来,好像从来没一个人如此牵动自己的心绪。
睡觉之前,我去码头卫生间方便。
远远地,我看到卫生间门口的台阶上有个黑影坐那儿,像是在抽烟,一小点红色的亮光明明灭灭的。
走近了看,发现是余大可。
可能他以为是军港纠察吧,看见有人过来,动作迅速地掐灭了烟,侧身往卫生间里面一闪。
“余大可,是我!”
我小声喊。
“靠,丛深沉啊,我以为谁呢,浪费了我半支烟。”
余大可转过身,又从里面走出来。
“你没事吧?”我问。
“没事啊,我有啥子事啊?”余大可说。
“你们部门长说什么了吗?”
“没事,就是写个检讨,只要舰队不通报,舰上好说。”
“靠,要是今天不外出就什么事都没了。”
“丛深沉,哪儿跟哪儿啊,你跟常人的思维好像不一样啊。快点进去吧,憋坏了什么器官,我可没有多余的给啊。”
余大可往卫生间推了我一把,我还想说什么,但他已经转身往舰上走去。
新的一周开始。
部门长在布置训练任务的时候特别强调,这一周的基础科目训练,各个部门都在一起,大家都把眼睛瞪得大一点,别出什么事,舰长的火还没消呢,别给咱们部门抹黑。基础科目训练好多都是在岸上进行,舰艇训练中心离码头也不远,每个需要训练的舰依照时间安排轮流着去。
我们舰是下午带队过去的。
第一个科目,灭火。
训练场是一片开阔地,我们舰带过去的时候,训练中心的教官和工作人员已经准备好了。在开阔地中间,一个四平米左右的铁箱,里面是柴油。
教官见我们列队完毕,就让工作人员点燃我一块布条,远远地扔进铁箱里。
“腾”地一声,柴油立刻熊熊燃烧起来,红红的火苗蹿得有几米高。
部门长让我们部门每三人一组,用消防水枪灭火。
我挺纳闷,之前理论课的时候,不是说过舰艇油类着火的时候,不能用水灭吗?
训练中心的教官叫过我们两个人,他紧紧拿住水枪,将水枪头上的圆环一转,水变成了水雾状。
教官大声说:“水雾可以隔绝空气,同时降低火场温度,这样就可以逐渐将火熄灭,如果用水柱往铁箱里喷,就会适得其反。”
轮到我们小组。
我们小组的组长,也就是刚转的士官,将水枪放到水雾状态,使劲抱住,我在士官的背后,紧紧顶着他的身体,以防水枪向后的压力,然后张康在我们身后迅速地将盘在一起的水龙带拖拽开来。
教官一声令下,水阀打开,我根本没想到水枪的后坐力这么大,开的那一瞬间,我们几乎没站稳。
我和士官差不多成一个人字形支撑!
注意上风要向对着火源喷射!注意动作要领!
在教官拿着喇叭的大声叫喊当中,我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烈火扑灭。
这个时候,三个人累得就剩半条命了。可是,就这半条命还没缓过劲儿的时候,紧接着第二个科目又开始了——舰艇损害管制训练。
因为训练器材的少,观通部门跟我们一起。余大可他们和我们班的几人,分在同组。
余大可他们过来的时候,一色的泳裤。在来训练中心之前,舰副长就通知我们作训服里面要穿泳裤,因为损管训练都是在水里进行。
海军配发的泳裤特别难看,是那种稍微有些弹力的棉质泳裤。所以大多数都穿的是自己买来的那种三角的,看起来利索,穿起来也舒服。
余大可恰恰与众不同,在他们那几个人当中,还就他穿的部队发的深蓝泳裤,大大咧咧的样子,好像并不追求什么形象不形象,利索不利索。
不过在我看来,这个棉质泳裤在他身上穿的特别耐看。大概是因为他的体形和肤色吧。他和我差不多高吧,不到一米八的个头,但身材比例要比我好,腿长长的,肩宽宽的,隐隐约约腹肌块下面就是那条看起来松松的蓝泳裤,在看到他的泳裤中间凸起的一块时,我的眼光迅速从他的身上游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