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儿子在外面的世界里获得成功后,重返故里,跪在母亲的坟前,他终于明白了老人的良苦用心。
山子没了爹,娘就百般疼爱山子。
娘是个能人,啥事都会做,又治家有方,因而日子过得并不凄惶。进了山子家,看不出这是个没男人的家。
山子初中毕业,就没上学。山子没考上高中,娘要山子重读一年,山子死也不。
山子就跟着娘一起弄土坷垃。
娘不要山子干田地活。娘不想让山子种一辈子田。娘问山子:“你就一辈子玩这土坷垃?”
“不玩土坷垃干啥?”山子闷闷地应了一句,仍埋头割稻。
“嚓嚓嚓……”
稻子在山子手里一把把整齐地倒下。
山子做田倒是把好手,可做田有啥出息?一年忙累到头,吃没好的吃,穿没好的穿。
“你就这样没志气?”娘好失望。
山子站起来,伸伸酸痛的腰:“可我能干什么?做生意没本钱不说,还没经验,弄不好就被人骗了。到外面打工,如找不到事,那得要饭回来。做田勤快点,吃穿还是不用愁的。”
“唉——”娘又失望地叹气。
极热,太阳火球样悬在头顶上。“男人应该有胆量闯。村里许多人没联系好打工的地方,还不都出去了?你是个男人,不应该女人一样畏畏缩缩,前怕狼后怕虎。”
山子不出声,仍割着稻。
想到山子甘于过她过的这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单调乏味的生活,娘心里就酸。唉,只怪自己以前对他太溺爱了,啥事都护着他。
山子仍撅着屁股割稻。
山子的衣服被汗水湿透了,娘心疼,娘便狠心骂山子。
山子憨厚,娘骂他,也不还嘴,任娘骂。娘心里更气,觉得山子这窝囊样,啥事也干不成。
后来,娘的话越骂越难听。山子流着泪说:“娘,你咋这样嫌我?”
娘见了山子的泪,自己眼里也涩,可还是狠狠心,又骂山子。
山子说:“我就像不是你生的。”
“你就不是我生的。我后悔不该捡你这个没出息的窝囊废。”
“我不是你生的?!”山子怔了,拿眼问着娘。
娘点点头。
泪刷刷地淌下来了。山子说:“难怪你对我这么恶,原来我不是你生的。”山子跑回村躲进屋,砰地一声关上门。
娘的泪便掉下来了。
第二天天蒙蒙亮,山子就提着包,背着被子一步一回头地离开家。
娘立在古樟树后,目送着山子远去。
娘好想喊山子,可张了张嘴,没喊出声,泪水却糊满娘的脸。山子走得不见影,娘才喊:“山子,我的儿,我的儿。”其声凄哀悲恸,感染得树上的鸟也凄凄呜咽起来。
山子一走三年,一点音讯也没有。
娘哀立在古樟树下望那惟一的连接县城的沙子路。
娘望着望着,眼里就发涩,就晃悠着湿湿的泪。
后来成了大款的山子回来时,娘的坟上已长满半人多高的青草。
村里的人都讲山子恶。
一老妇人说:“你出生时,差点要了你娘的命,可你……唉,你娘好命苦。”
“啥?你说啥?”
山子跪坐在娘的坟前。
“娘——”山子不停地磕头,额上的血把娘坟前的青石板都染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