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一样蜿蜒曲折的青石板路从中庭延伸出来,连接着一座座高耸的门殿。石板路两侧草色青青,盎然的春意破土而出,为严肃的建筑平添几分尘世的气息。
一位剑雨楼弟子在这样一条青石板路上发足狂奔,步履带起的尘埃在稀薄的晨曦下游动。他跑得很急,焦躁的心绪令他略微有些喘息。
这条石板路直通剑雨楼内院,那里伫立着重建不久的惊鸿阁。惊鸿阁基本上是依照原样重建的——廊檐外展,兽脊高突,红砖碧瓦,飘渺惊鸿。只是与先前的古奥庄严比起来,少了分奢华,多了分淡薄。
剑雨楼弟子跑到青石板路的尽头,冲入惊鸿阁的大殿,单膝跪于立在大殿中央白衣胜雪的男子身前,洪亮的声音中透着不安。
“禀报楼主,月前顾老楼主的佩剑枉生剑原本放置于藏兵阁中,近日阁中弟子为重整剑雨楼忙于奔走,无人照看藏兵阁。今日凌晨入阁时发现……枉生剑……枉生剑不见了,看情形,应……应该是被盗了……”他跪在大殿中不敢抬头,忐忑地等待着这位新任的楼主大发雷霆。
然而一袭白衣的霍少枫略一沉吟,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就吩咐他下去了。剑雨楼弟子如蒙大赦,悻悻地退出了惊鸿阁。
霍少枫对着剑雨楼弟子退出去的方向思索半晌,轻轻地舒了一口气,转身步上红木楼梯,登上惊鸿阁的最高处,在一屋前推门而入。这里,原本是艾笙歌的闺房。
他走到栏边,春风拂面,吹起他额前的发丝。霍少枫向着西北的方向极目远眺,眼神中说不出是什么意味。
与此同时,西域昆仑雪山山脚下,曾经的魔教总坛如今就掩埋在这座雪山的主峰上。
荒芜的雪原上,一名黑衣男子傲然而立,双眼泛着诡异的碧色光芒。晶莹如玉的手上,握着一柄薄如蝉翼,几近透明的剑。他的四周,数名黑衣人单膝跪地,右手斜置胸前,像是某种礼仪。
渊的语气冰冷似刀,割裂空气——
“给你们三个月时间,召回逃散在外的魔教各分坛旧部。告诉他们,魔尊之子,修罗场掌权人要重整魔教,违令者——杀无赦。”
“是。”简短有力的回应后,得到命令的数名黑衣人同时消失在白茫茫的雪原上,只余下形状不一的雪印以及空气中凛冽的寒风。
渊抬起头,寂寥地朝着中原的方向望去,刀子般的北风肆意摩挲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庞,却丝毫吹不进他深不见底的碧色双瞳。
鲜有人知道在神州大陆极西的地方有这样一块荒芜的戈壁,风沙经年累月侵蚀出的独有地貌,让人不得不感慨造物主的鬼斧神工。挺拔的胡杨在这片令人魂断心碎的大地上顽强地涂抹着生命的迹象。戈壁再往西连接的则是一片荒漠,那是大地裸露的胸膛,荒芜得连零星的绿色都看不到了。
三个人策着马行走在这片荒漠上,落日的余晖将他们的剪影拉得很长,如同一幅精致的工笔画。嘹亮的鹰啸仿若一柄利剑划过荒漠的上空,黑鹰盘旋在头顶,像是在为这一行人领路。
锋策着马跟在无方道人身侧,脸上看不出半点儿疲惫,他问道:“无方师叔,前些日子我去秣陵浮灵寺寻你,那时你不在寺里,是去了何处?”
无方一听随即笑道:“也没去哪儿,上了趟峨眉罢了。”说着驾马往前赶了几步。
锋闻言一愣,恍然间似乎明白了些什么,赶忙双脚一夹马腹追上前去,且行且道:“莫非师叔你认识绝谷师太?”
无方道人的笑声从前方飘然而至,“哈哈,有什么认不认识的,都是老相识啦。”
身后不远处马背上的紫衣女子抿嘴轻笑,也不亦步亦趋忙着追赶,而是慢悠悠地跟在两人身后,胸前的衣襟里插着一支做工精巧的竹笛。余晖洒在脸上,映射出她恬淡美好的面庞。
一条浩瀚的长河豁然出现在视野中,横亘在三人面前,河水被夕阳浸染了大半,水光粼粼,波澜壮阔。大漠中的落日已有小半没入河面,那是鲜艳到极致的红和深沉到极致的黄,此情此景,很难不让人胸中生出豪迈之感。
大漠长河,落日余晖。三人在整幅画卷的边缘勒马,眼前广袤壮丽的景色对心中的震撼无从诉诸言语。
半晌,无方道人勒马调头,沿着大漠中的长河朝另一个方向行去。
锋问他,我们接下来去哪?
无方笑道,去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