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冷的冬天早上,下人们即使再不愿意起床,还是得早早起来侍候主子们,特别是那些要起早打水为主子们送去洗脸的小丫头们。
一路吐着白气,缩手缩脖的小丫头快速地往井边跑去,到了井边后,看到还没人,她小小的笑了一下,今天不用排队了,于是加快脚步,朝着井边跑过去。
到了井边,她抓着冰凉的辘轳转了几圈,却感觉下面极轻,明显不是平时绑着木桶时的重量,于是她加快速度转动,不一会儿,就便看一根断了的绳子卷了上来,小丫头愣了一下,抓着绳子看了一下,发现上面的切口很整齐,但因为急着在人来之前把水打好,她也没多想,直接又把桶绑到了绳子的端头上,反正一定够长的。
木桶缓缓地放下去了,不一会儿听到一声木桶落水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木桶渐渐沉下去,感觉到水已经打满之时,小丫头开始摇辘轳,不一会儿,木桶被提了上来,这时已经有人等在了她的后面,当她把木桶提上来后,低下对一看,立刻露出奇怪的神色,熟识的小丫头看她表情奇怪,便凑上前来问,“怎么了吗?”
“水桶里怎么有一只鞋?”小丫头一边说一边把手伸进木桶里,把鞋子给捞了上来,这是一双看起来相当考究的绣花鞋,绝对不是她们这些小丫头穿得起的,可是为什么井里会有一只绣花鞋呢?
这个本不应该出现在井里的奇怪物品很快吸引了周围的小丫头们的注意力,就在这时,同样过来给主子打水的留金也走了过来,她刚才就听到有人说在井里捞上来一只鞋子,出于好奇,她也探过头去看,结果一看到那只鞋,她的瞳孔猛地缩了一下,紧接着用力排开人群,冲到了最前面,一把抢过小丫头手中的鞋子,紧绷着声音问道,“这……这是我们家夫人的鞋子!”
众人一听均是一惊,一同看向了那口突然变得有些可怕的井,留金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抓着鞋站了起来,直冲到井边,探头望进井里,里面一片漆黑,她的眼里现出恐惧,可是又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然后转身离开,朝着她刚才出来的园子跑去。
可是没过多久,她又跑了回来,手里还牵着一个刚睡醒的女娃娃。这时,井边又多了一群人,全部是男丁,而这群人围成了一个小圈,在那团小小的圈子中,留金似乎感觉到了一股不祥,她蹲下来,对身边的小女娃说道,“小姐,你在这里乖乖呆着,一会儿奶娘就带你去吃早饭,听话哦!”
小女娃的眼睛还没有完全睁开,只是迷茫地点点头,然后,她便朝着那群人走过去,每走一步,她便感觉脚步又沉上一分,当走到人群身后之时,她几乎已经抬不动脚步了。
这时,她听到有人在中间说话的声音,这声音她很熟悉,是老爷,“谁让去报的官?”
这声音很冷漠,根本不像死了妻子时应该有的语气,可留金并不觉得稀奇,她只是开始觉得心往下沉,越沉越深。
一群人当中,没有人说话,只是了一片沉默。
“一会儿官家来了,知道怎么说吗?”还是老爷那冷冷的声音,不夹一丝的感情。
下人们仍是沉默,过了一会儿,才有人怯懦地说道,“我们就说……六夫人……是……是失足落……落井?”
这声音透着试探,可是在那位老爷的沉默之后,许多人都有了一至认同,留金听到这里,再也听不下去,一把推开挡在自己身前的人,冲到老爷面前,跪到了地上,“老爷,您不能这样做,您要还夫人一个公道,夫人明明是被人害死的啊,夫人死得冤啊!”
那老爷看到留金冲了进来,冰冷的眼冒出一股寒气,而他身边的人,这时冲上前来,一脚踢在留金的肩上,将她踢倒在地,“大胆奴才,竟然怀疑老爷的话!”
“奴婢死不要紧,请老爷一定要还夫人一公道啊!”留金不顾肩膀上传来的疼痛,再次跪到了地上,那个仆人还要再踢上一脚,可是这时突然冒出两只小小的手,从旁边抱住了他的腿,虽然力气对于他来说不算什么,可是却让他一愣,当看到那个小坚定的小脸儿时,他回头看了一眼老爷,最终放下了脚。
留金看到自己的小姐正挡在自己的前面,一下子从地上爬了起来,将她护进怀中,不想让她看到就在三步之远,那个充满着悲伤与怨念的身体,可是她还是晚了一步,小女娃一把推开她,便朝着躺在地上,连头都没有人给盖一下的尸体旁边。
小小的身体站在尸体旁边许久,由开始的茫然,然后渐渐变得恐惧,眼睛渐渐变得越瞪越圆,越瞪越圆,仿佛要撕裂一般,在周围的人几乎连呼吸都不敢的一刹那,小小的身体里突然爆发出一声尖锐的哭叫声,只是一闪过而过,小小的身体便如风中落叶般,摇摇而落,留金及时冲上前去,接住了那个小小的身体。
在那一刻,她明白,如果想要保住这个小生命,自己这个时候应该闭嘴了!
奶妈以最简短的话语,讲述了这段沈凉儿在记忆中抹去的回忆,原来,她是在那时失去五岁以前的记忆的,怪不得她对母亲的记忆那么浅,只是偶尔在梦里才会梦到她的温柔,现在想来,她其实应该是想忘记的吧,不然不会到现在仍是想不起,但她又逼着奶妈告诉了自己,自己的行为,和心理似乎有着矛盾啊。
“后来官府来了吗?”沈凉儿淡淡的问道,如果小青听到的传言是真的,就算官府来了,也于事无补吧。
果然,奶妈脸上露出一股不平之色,“老爷早就收买了官府,他们只是过来走个场便以意外了解了此案。”
“我娘走后,我听说不久之一,七夫人又神秘失踪,奶妈知道这件事吗?”看来小青所说的都是有依有据的传言,还是有一定的可信度。
“当时,夫人走的第三天,老爷就把小姐送到了城外的小离院,之后几天,我回来取一些东西的时候,听说了,不过并不太清楚。”奶妈摇了摇头,事过这些年,有些记忆,她也淡忘了,唯一没忘的只有在井边看着夫人的遗颜时,那股透出的无尽悲伤与怨念,让她午夜梦回时仍会哭醒,她不让小姐报仇,可是她的心底却有着怨恨,小姐——是她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啊。
“这两件事会不会有什么关联呢?平时我娘和七夫人的关系如何?”沈凉儿手指敲打着桌面,脸上露出阴沉的表情,各种可能都在她的脑海中闪过。
奶妈一愣,随即她幡然醒悟,后悔当年自己为什么没有想到这一点,但再反过来想一下,就算她想到了又能做什么呢?
“夫人平时深居简出,很少到外面走动,至于七夫人,听说是丫头上位的,生活得一直挺卑微,也不怎么惹事,算是安份的角儿,两人的交集并不多,只是走过见面时会点个头打个招呼而已。”
沈凉儿手指敲桌面的动作停顿了下来,眉头微微揪到了一起,两人没有交集,那这两件事可能只是单纯的两件事?但是不觉得发生得太频繁吗?
“对了,刚才奶妈你说当初的绳子是被人切断,而不是自然断裂吧?”沈凉儿突然抬头问道。
“嗯,是啊!”奶妈点点头,肯定的回答,当时她的确听到了那些丫头这么说的,她也亲眼看到了那根被切断的绳子。
“我娘为什么会出现在井边呢?那里那时不是平时下人打水的地方吗?为什么我娘会出现在那里?”这一点才是最重要的,平时深居简出的娘亲,为什么会在晚上出现在只有下人会去的井边?是跟什么人有约,还是另外的什么事?
听到沈凉儿如是一说,奶妈也突然迷惑起来,这么多年,她似乎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平时不爱出门的夫人,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奶妈,你还能记得那天白天,我娘跟你说过要见什么人吗?”十三年前的事情了,沈凉儿并不指望奶妈能记住,奶妈的脸上果然露出些许为难,过了好一会儿,才带着些许的不确定地说道,“我记得那天夫人心情好像很不安,好像有什么心事在为难,可我问她,她又什么都没有说。”
“为难的事情?心绪不安?”沈凉儿轻咬着下唇,经过奶妈这么一说,疑团好像越来越多了,难道母亲的死因,和她那天心中所藏的事情有关吗?
正在沈凉儿为此事纠结的时候,小青的声音突然从门外传来,“小姐,七少爷来找您了。”
沈凉儿神情微微一顿,随却脸上缓缓露出了笑容,之前她似乎从那孩子脸上看到了奇怪的表情,对于那口井的事,他又知道多少呢?要怎么样的问,才不会被怀疑呢?
“我知道了,告诉七少爷,我马上出去。”一边说着,她已经站了起来,奶妈担心地看着她,她对奶妈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放心,奶妈,我不会胡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