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平静地伸出右手,把它伸到鲍勃的面前,温和地说:“你愿意跟我握下手吗?”
鲍勃犹豫地将他残缺不全的手放进我的手心。
我双手握住他有点发抖的小手:“鲍勃,你记住,根本不需要遮掩什么。刚好相反,你有一双幸运的手。上帝这样安排,是为了能让你比别人更快地打出‘胜利’的手势(用手指打出英文单词“victory”第一个字母“V”)。
在鲍勃苍白的脸上,逐渐浮起灿烂的笑容。
一场和邻校的汇报比赛被安排在集训结束时。结束完最后一次训练后,孩子们举着手争先恐后拥到我面前,期盼自己能首发出场。鲍勃几乎要把左手举到我眼前。我假装没有看见。剩下最后一个名额的时候,我沉默地望着鲍勃。忽然,鲍勃涨红的脸上有了凝重的神情。他坚定把右手举起来,微微张开两指:“教练,请给我一次机会。”
我记得在那场比赛中鲍勃进了两个球。
伤痕往往是上帝的亲吻,如果你能够正视。
母羊的眼泪
文/阿拉旦淖尔
母羊在第一次产羔子时,害羞得像偷偷地爱了一次又不小心怀孕的少女。她还不知道其实肚子里这个自己孕育的生命更应该算得上是上苍的赐予,却想着尽快地把这个意外到来的生命的纠缠摆脱掉。
要明白,在我们尧熬尔人古老的经卷里,这都是无法得到宽恕的罪过呵!
但年轻的母羊和同样年轻的少女对于这些罪过,她们是不知道的,需要有人去开导。
不满两岁的童巴子银耳在那一年的一个寒冷的冬夜意外地分娩了。银耳是我们羊群中最美丽的一只小母羊,特别是那一对耳朵,又白又亮,发着银子一样光芒。因为如此,我们叫它银耳当然是没有错的。
银耳顺利地分娩了,阿妈这样说。我们在知道银耳顺产的消息后,都替银耳有了孩子快乐着,我们都期望它的孩子长大得快一点,也长得和银耳一样漂亮。
可银耳做出的事,却是任何一个牧人都不想看到的,它不仅没有照料自己的孩子,当孩子挣扎着找它吃奶时,它还会毫不犹豫地一头把刚刚出生的孩子顶翻到地上,接着自己如释重负地摆头走开。
这可把阿爸激怒了,阿爸怒不可遏地要用鞭子抽它,我们都围上去挡住了。我们姐妹几个没人愿意看见我们心爱的银耳挨打。
阿爸生气地扔下鞭子走了。一边走一边说,连自己身上掉下的肉自己都不管,那干脆叫它饿死算了。
此时阿妈抓住了银耳,搂着银耳的脖子蹲下身来,让它跟自己的孩子站在一起。接着,我们就听到了阿妈悠长的歌声。
唷……呀……噫……
雨水把帐篷淋湿了,
这并非白云的罪过。
雨水把肥沃的草原哺育呵,
草原把万物养育。
生命的露珠流进你的身体呀,
这并非你的罪过。
生命从你的身体走出了,
它是天爷爷所赐的神物。
伟大的山神把慈爱给了牧人和牛羊呵,
我的银耳,我的银耳,
你怎可以抛弃你生命里的花朵?
罪过呀,罪过。
在阿妈的歌声中,银耳慢慢安静下来了,它开始低下头来嗅自己的孩子,它还伸出粉红色的舌头缓缓舔着孩子身上的体液。越到后来,阿妈的歌声调子越忧伤,我听了之后,心里都酸酸的。我从羊圈的一个角落里走到了银耳身边,我看到银耳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里,有一层淡淡的水波从深深的眼底溢出来,它垂着头,一动不动,它注视着自己还湿漉漉的孩子,仿佛渐渐感到这就是刚刚从自己身体里爬出来的另一个生命。不久之后,我就看见几颗硕大的眼泪从银耳的眼眶里滚出来。阿妈唱第二遍的时候,她搂着银耳脖子的手已经松开了。但银耳的眼泪还在不断地流呀流,它的脸颊上已经有了两行清晰的泪痕。阿妈用手抚摸着银耳的头,银耳的难过是可以看得出来的。一种类似忏悔的声音从它鼻子里发出来,她叉开后腿,让孩子顺利地找到了它那少女一样精美的乳房。小羊羔开始吮咂时,我看到银耳脸上盛开了世界上最甜美的笑容。
后来我长大了,然后成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女人,在数不清的孤独的白天和夜晚,多年以前那个早晨银耳流出的眼泪都温暖着我,感动着我。它让我不止一次地在睡梦中回到我童年的故乡——八个家草原。
我们牧人们觉得:一切世界上的生命的心灵都是相通的,没有什么无法化开无法融掉的积怨,没有无法解开的疙瘩,没有无法接住的绳索。
一个老人的问题
文/穆阿里
一个衣衫褴褛的老汉在酒店快关门时迈进门来。酒保惊讶地看着这个陌生顾客。他看起来是位饱经风霜的老人,满面皱纹,步履蹒跚,走起路来甚至跌跌撞撞,一副老花镜架在鼻梁上,右手拄着一根拐棍,它看上去已伴随他二十多年了。
老人一屁股在门口的凳子上坐下,打了个手势,请酒保过来,用颤抖的声音问:“有没有人问起过我?” 酒保闹懵了,赶紧说:“没有啊!”
老人把右手抬起来,他用手指揩了一下脸上的汗水,伤感地说:“那么,请倒一杯酒给我,先生!”
老人边喝酒边叹气,两只眼睛忧愁地看着门口,慢慢饮完酒。然后,他用拐棍支着地,哈着腰,低着头,似乎寻找什么一样地步出酒店。酒保目送着他,感觉他既可怜又古怪。
已经过去十多天了,顾客不断光临酒店,酒保几乎把那可怜的老人忘记了。可是,老人的面孔在一天夜里,在酒店最后一个顾客走出门时,又出现在了门口。他一声不吭地挪进屋内,又在门口的凳子上坐下,悲伤地问:“有没有人问起过我?”
酒保不安地告诉他:“没有!”
老人把右手抬起,用手指揩了揩脸上的汗水,仿佛受了伤一样地喃喃地说:“那么,请倒两杯酒给我,先生!”
老人抿着酒,一口一口地抿,他的两只眼睛呆呆地凝视着门口。酒杯空了,老人用拐棍支着地,缓缓站起身,慢慢地挪动着步子,磨蹭着出了酒店大门。
已经过去了几个月,老人始终没有再“光临”酒店。一天夜里……
“有没有人问起过我?”
已经过去几年了,酒保的回答他的依旧是那几个字:“没有!”
老人凄惨地说:“那么,清拿一瓶酒给我,先生!”
酒保同情地问老人:“一瓶酒?”
老人点了下头,抬眼朝他看了看,仿佛明白了他正在故意找话说。
酒拿来了,老人喝啊喝,把一瓶酒都喝光了。至始至终,酒保的眼睛都注视着他的脸。
老人用拐棍吃力地撑起身,挪向酒店大门的方向,可是一个趔趄,拐棍滑出手,他一下在地上跌倒了。
神经质似的,他把两腿勾住一张桌子,颤颤巍巍地伸出右手,抓住桌子腿,挣扎着想站起来,可是桌子倒了……
酒保连忙向他奔去,泪水从他眼里涌出,他哭着说:“近来好象有人问起过您,爸爸!”
不要打扰她的灵魂上路
文/普贾贝蒂
古埃及的传说里有这么个说法:神在一个人在由生到死的瞬间,都要先问他两个问题,而他的回答将关系到他踏不踏得上死后的旅途。第一个问题是:你有没有把快乐带来?第二个问题是:你有过快乐吗?
我的母亲以前说过,最自私的行为就是沉浸在痛失亲友的悲伤中,因为这全部都是围绕着一个“我”:哭悼那人的是“我”,怀念那人的是“我”,追忆那人的是“我”,需要那人的还是“我”。 母亲在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告诫我别在她的葬礼上哭泣,她说那样会让她的灵魂得到打扰,使她不能安心上路。母亲最喜欢一首诗,它是这么写的:
别在我的墓碑前彷徨,
更别为我哭泣,
倘若有一丝微风吹拂过你的面颊,
倘若有一片雪花如钻石般璀璨,
那就是我,
那就是我……
死亡在母亲的眼中是无法避免的,也是命中注定的,所以根本不用害怕。死亡对母亲来说,只是一个逗号,而不是句点。她生前经常讲古老的神话传说给我听,她讲生命的轮回,讲一个人的灵魂是怎样随着今生的积德而不断地被净化、被提升,从一个躯体转移到另一个躯体,从一种生命形式转化成另一种生命形式,直至最后的圆满。不过,这仅仅是她从佛经里学来的理论。伊斯兰教就觉得人没有来生,基督教宣扬的则天堂和地狱。其实我们谁都不知晓生死一瞬间之后会发生什么,而让我们心怀恐惧正是这种无知。然而反过来想想看,当我们大部分人有时连生的勇气都没有时,那么为何还要害怕死呢?我在前几天信步走进一个人声鼎沸的市场,在里面呆了半个小时,除了看着眼前人来人往外什么也没干。能昂首阔步的人很少,大多数人都是躬身前行,面部表情变化万千,可总摆脱不了百无聊赖、疲惫不堪、焦躁不安,甚至愁云满面、心灰意懒。光是为了活着而活着,挨过一天天,一年年,最后在床上终其一生,这简直是对生命的浪费!
但是,一段美妙的征程存在于生与死之间,它叫做生活。它应该是一段充满了梦幻、想象、知识、现实和领悟的神奇的旅途。决定一个人的生活品质的,并不是由宗教、国籍、地位或性别。倘若你意识到,生命是一条单向车道,你永远不可以再次路过相同的风景,那么你就应该把全身心投入地去享受生活,而这就是快乐的真谛了。一位哲人曾经说过——我已记不起他的名字——他说生命走到尽头后就只剩三件事了:你热烈地爱过吗?你充实地生活过吗?你学会放弃那些不属于你的东西了吗?
积极快乐的人生是由积极的生活态度催生的。那何不从现在做起,把过去的不快都抛掉,别再为未知的明天而自寻烦恼,振作起来,用心去体会生活,把心胸敞开,去迎接欢乐、散布欢乐吧。
别在我的墓碑前彷徨,
更别为我哭泣,
那轻柔拍打沙滩的海浪就是我,
那在狂风中哗哗作响的树叶就是我,
你脸上的那每一缕笑容就是我,
你张开双臂拥抱的欢乐就是我。
一张罚单
文/哈桑
说到奔驰、宝马、西门子、博世……所有人都知道,德国是个工业化程度相当高的国家,世界上用于核反应堆中最好的核心泵是在德国一个小镇上产生的。在如此发达的国家里,人们的生活肯定是纸醉金迷灯红酒绿吧。
我们在去德国考察前描绘着、揣摩着这个国度。我们到港口城市汉堡的时候,习惯先去餐馆,公派的驻地同事肯定要为我们接风洗尘。我们一行走进餐馆,穿过桌多人少的中餐馆大厅,心里非常奇怪:这样冷清清的场面,饭店开得下去吗?更令人发笑的是一对用餐情侣的桌子上,只有一个碟子摆在那里,里面只放着两种菜,两罐啤酒,如此简单,会不会影响他们的甜蜜聚会?要是是男士买单,会不会太小气,他不怕女友跑掉?
几位白人老太太在另外一桌悠闲地用餐,服务生在每道菜上桌后,非常快给她们分掉,然后被她们吃光。
我们不再过多注意她们,而是期盼快点上来自己的大餐。见到大家饥饿的样子,驻地的同事把菜多点了些,大家也不推让,大有“宰”驻地同事的意思。
餐馆客人不多,上菜非常快,很快,我们的桌子被碟碗堆满,今天我们看来是这里的大富豪了。
狼吞虎咽之后,想到还有活动在后面,就不再恋酒菜,很快,这一餐就结束了。还有三分之一结果未能吃掉,剩在桌面上。结完账,每个人都剔着牙,歪歪扭扭地走出餐馆。
我们在出门没走几步时,听到餐馆里有人在叫我们。不知是怎么回事:是不是谁的东西落下了?我们都好奇,回头去看看。原来那几个白人老太太在和饭店老板叽哩呱啦说着什么,似乎是针对我们的。
老太太看见我们都围来了,就改说成英文,我们就都听得懂了,她在说我们剩的菜太多,太浪费了。我们感到好笑,这老太太多管闲事!“我们花钱吃饭买单,剩多剩少和老太太有什么关系?”同事阿桂当时站出来,想同老太太练练口语。老太太听到阿桂这样一说,就更生气了,为首的老太太马上掏出手机,拨打着什么电话。
一个穿制服的人很快就开车来了,称是社会保障机构的工作人员。这位工作人员在问完情况后,竟然拿出罚单,开出50马克的罚款。这下我们都没了声音,阿桂的脸不知道扭到什么地方去了,也不敢再练口语了。驻地的同事只好拿出50马克,并连连说:“对不起!”
收下了马克,这位工作人员郑重地对我们说:“需要吃多少,就点多少!钱是你自己的,可资源是全社会的,世界上有许多人还缺少资源,你们不可以也没有理由浪费!”
我们脸全部红了。但在我们的心里,都认同了这句话。一个富有的国家里,人们还有这样的意识。我们值得好好反思:我们的国家资源不是很丰富,而且人口众多,平时请客吃饭,总有很多剩下,主人怕客人吃不好丢面子,担心客人把他看成小气鬼,就点许多菜,反正都有剩,你不会怪我不大方吧。
其实,我们的一些习惯真的需要改变了,并且还要树立“大社会”的意识,再也不可以“穷大方”了。那天,驻地的同事复印了罚单,并做为纪念给我们每人一张,我们都愿意接受并决心保存着。阿桂说,等他回去后,会再复印一些送给别人,自己的一张就在家里的墙壁上贴着,以便时常提醒自己:钱是您的,但资源是大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