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道生的抱怨幻月有些歉然,她轻咬了一下嘴唇,却又立刻昂起了头:“咬你干什么?你问的问题我不咬咬你,不能回答。”
听到这个回答道生不禁愕然,张口问道:“我问什么了?”却又旋即想起,自己只是随口回了句‘为什么这样问’啊,难道幻月把这当做了自己的问题?不过说起来,这确实是一个问题。
“我现在才知道,这里才是我应该苏醒的地方,刚才那绿光已经和我体内的元力融为一体,而且还带给我一些信息,如果我那时没有产生灵魂,那么我会按它的指示做,然后成为天妖。”幻月见道生皱起了眉,继续说道:“你是不是也觉得奇怪?前提是我没有产生灵魂,可我已经有了现在这个灵魂,而且我还很喜欢。”
“就是说……会有危险?”这是道生唯一能想到的,不过也算八九不离十。
幻月点点头:“所有牵扯到灵魂层面的问题,我也回答不了,不过我神识产生的反应很奇妙,既兴奋又害怕,看来这结果有可能相差极大。这法阵需要滴入鲜血,然后才能使用,而且这法阵中有股磅礴纯净的妖力,会自动进入我的体内,然后我就能直接成长为天妖。那神秘的召唤,就是来自于这法阵内封存的天妖之力。”
竟有这样一步登天的所在,道生自问也是无法拒绝,不过现在幻月的情况已经有了变化,而且如此巨大利益背后的危险是什么?道生不愿去想。“要不我们不管它,起码我们有了这小千世界,我是很满足了。”
幻月摇了摇头“拥有?我们只是进来了而已,那个传送阵已经没用了,就是我再次回到那法阵上空都没用,现在它已经真正成为了遗迹,而且现在我们也出不去。”
此时道生才知道,自己和幻月已是退无可退,两人已经被困在了这里!而道生说的方式显然不会是幻月的选择,天妖的骄傲怎会去做如此的事,否则只怕连树妖都瞧不起自己。
“我决定了,我要用我自己的方式!”这话一出口,就只见幻月抬起她的纤手一指!鲜血从道生肩头的伤口中再次渗出,渗出的鲜血飘向天空,自行凝聚成一滴血珠,然后雨滴般飞向那浮在空中的精巧法阵!
这血珠一进入法阵范围,顿时如雾般散去,整个法阵都清晰的微微震动一下,一圈肉眼可见的波纹从这法阵位置传出,瞬间就传遍了整个小千世界。
道生只觉自己的神识猛然一张,一个缩小无数倍的小千世界竟在神识中浮现,此时的道生甚至都不用去想,这小千世界中的一切都能够清晰的感觉到,而空中那个漂浮着的法阵已经凭空消失了。
与此同时,一股苍凉、浩大的妖力从石台内出现,却将道生的身体推到了法阵之外,而幻月浑身却亮起了炫目的绿光。只见幻月缓缓上升到石台上方,身形在这过程中渐渐变大,一直上升到百米高空,此时幻月的身长已近一丈!
身形虽然不再变大,可是幻月身体四周的妖力一直在疯狂涌入!道生也感到仿佛有无数碎片般的意识同时朝幻月涌入,连自己的神识都开始剧烈胀痛起来,仿佛整个脑袋都快要炸开!正当此时,道生耳中清晰地听见了“啪”的一声,仿佛是什么从自己的神识之中断裂开,这胀痛感才渐渐消失。
可幻月仍在空中苦苦支撑,她的眼神却渐渐由坚韧变得冷漠,神识中那团妖艳的绿气此刻如同一点风中的烛火,在剧烈的跳动着,仿佛随时都要熄灭。就在此刻,那烛火却又猛烈的跳跃燃烧起来,如同一个狂风中的火把!
幻月那双已经没有了任何感情的眼瞳孔中,猛然出现一朵爆开的灯花,那妖异的绿光重现,好像她的瞳孔也在熊熊燃烧!
幻月仰天发出一声厉叫,身形却在叫声中急速拔高,朝着头顶的天空冲去!
我终于了解了我的宿命...
可这不是我所希望的...
我要自己选择一次...
这该死的神!
从那绿光在幻月眼中燃起的一刻,道生的神识中再一次清晰地响起了幻月的声音,也感受到她此时的痛苦和坚定的决心,自己甚至能看到始终浮现在幻月嘴角的那抹微笑。
“不要!”道生朝着天空中的幻月狂叫,发出如同歇斯底里的声音,此刻他只觉身体内的血液仿佛忽然被抽干一般,冰冷的手脚在温暖的风中颤抖起来。
随着瞳孔之中那颗骄傲、艳丽的礼花在半空炸开,早已泪流满面的道生眼前一黑,如同一个空了的麻袋般瘫倒在地上。
一圈狂风从天空吹向草地,叶面上的露珠尽数坠落!漫天的绿色光点从上方缓缓飘下,整个小千世界恍如梦境,美丽而残酷。
……
陡峭的雪峰被飘落的雪花完全掩盖,使得本就湿重的空气中更添寒意,前方道路完全用暗色岩石铺就,使这通向前方大厅的路更显幽深孤寂。道路两旁密布着数量众多的高大立柱,线条坚硬,棱角分明。立柱的每个柱面上都有一些小型浮雕,也是线条粗犷形象狰狞。
这些立柱的高度在十五米左右,仿佛一根根异型的树干,立柱间燃点的火焰无风摇曳着,不时发出细微的噼啪声,黑色的烟气飘散入空中,发出淡淡的油脂味儿。前方高耸的尖形拱门后,是一个更加高大宽阔的圆形大厅,这几人合抱的圆柱在这空旷的大厅中竟给人修长的错觉。这些圆柱圈出的空间十分平整,地面坚硬的岩石上有着繁复流畅的线条,却是一个巨大的八角星图案,在这图案的每个尖角处,各自立有一尊高大雕塑,他们身穿战甲,形态各异,仿佛静止在时空中的神。
一名身高两米以上,魁梧得仿佛一尊铁塔的身影一动不动,竟给人一种山岳般的压力,这压力不仅仅来自这蕴含强大力量的身躯,还来自于他头顶的金色皇冠,他此刻却仿佛也化为了一尊雕塑,背对众人一动不动。
“你们怎么看?”声音依旧沉稳有力,只是少了一丝平日的霸气,竟带有一丝苍老和无奈。
背后一人躬身开口:“吾皇,此次神谕如此不凡,大家有目共睹,我等尊神谕而行,必能使我族重获神眷,再沐神恩。”此人一身黑色长袍,身高也近两米,只是两相对比下给人羸弱之感。
高大的王者回转身,双眼中竟闪动着耀眼的蓝光,他闪烁眼神最终坚定,一如他那刀劈斧砍般的皱纹。为此决定无数的珍贵材料将化为乌有,只怕三十年后都难以收集回来,即便是成功却损失只会更大,还将贴上帝国最精锐的军团,但神谕难违。
“既蒙神恩,必尊神言,你们都准备去吧,一切疑问遵照那天魔指令而行。”
……
不知过了多久,道生醒了,慢慢睁开了自己的双眼,麻木茫然。
仿佛是强烈的饥饿感的驱动,他翻身从地面坐起,一只原本停在他身上休息的蝴蝶慌忙地飞向了远方。
他漫无目的的走着,感觉身体和脑袋里都是空空的,迷迷糊糊的他径直穿过了草地,朝溪流边的一颗大树走去。
在这大树离地七八米的枝桠上有个很大的蜂巢,蜂巢外密密麻麻爬满了忙碌的蜜蜂。只见道生猿猴般爬上树,伸手从蜂巢上扯下一块,直接放入嘴里嚼了起来。
面对忽然出现的危险,蜂群顿时炸开了锅,向光着膀子的道生疯狂叮蛰着,瞬间肿起的眼皮和浑身的剧痛使他闭起了眼睛,但他又伸手从蜂巢上扯下了一块!他恶狠狠地张大口,连续在上面咬了两口,身体却不听使唤地失去了平衡,掉进了齐腰深的溪流之中。
道生从溪水中挣扎着站起身,在小溪中又哭又笑的拍打着水面,状若疯癫!疯狂的动作没能持续太久,他忽然弯下腰在溪水旁剧烈地呕吐起来,神志开始渐渐清醒。渐渐地他终于站直了身体,咬牙朝着法阵的方向走去,口舌整个肿了起来,竟有些合不拢。
整个小千世界靠元力维持着自身的运行,而所有的元力都来自于这口元力池,此刻道生已坐在元力池中。在元力池的浸泡下,他浑身的伤痕都已消失,皮肤变得更加白皙光滑,渐渐有种莹润的光泽。
道生在神识中已经详细了解了这个小千世界,这个地方完全由花草树木组成,却没有飞禽走兽,就连昆虫也只有蝴蝶和蜜蜂。对于妖族来说,这里有能自动汲取天地元力的法阵就已经称得上完美,如果幻月还在...想到这里道生心中一痛,又闭上了眼睛‘起码这是她的选择’道生对自己说。
和幻月在一起的时间虽短,但在道生心中却已将幻月视作自己最亲的人。‘你有你的选择,我也会有我的选择’道生在心中暗暗决定着。
从这时起道生开始忙碌起来,他不停地穿梭于元力池和蜂巢之间,一刻不停地练习意念攻击和打坐,要不就在淬炼肉身,在这过程中心神也渐渐平复。看到这个破损的蜂巢再无蜜蜂飞出,道生终于停了下来。
“是该看看怎么出去了。”在这没日没夜的练习中,道生只有树上的果子充饥,虽然小千世界内灵力充足,水果也异常甘美,但终究有些乏味,而且更迫切的是自己需要明确前进的方向。
随着道生元力注入,神识内的阵法运转起来,一张从未见过的地图出现在了神识之中。“这是我来的世界吗?”道生不禁有些恍惚,这地图之上没有国家和城池,只是标记着州名和代表山川河流的图案。
“这叫我怎么出去?”道生登时傻了眼,仔细想了半天才用神识在地图上小心地点下。
整张地图道生根本就看不懂,更不可能找到熟悉的望星镇,只是那一片树木的图案让他觉得安全,可是他并不知道地图上单个树木的标志就已经代表了森林。
这片森林中的树木普遍高度都在十五米以上,更有少数甚至接近三十米,林中地上是一些曾经粗大的树木,或被大风刮断或被雷电摧毁,都已化为其他树木的养料。只在那茂密树叶的间隙,有些许的阳光漏下,照耀的地面上长了些低矮的灌木和杂草,却远没有森林边缘和树木低矮的地方茂密。
道生仰起头,看着眼前这些高大的树木,倾听着四周的声音,闭上了眼深深地呼吸了一口。
这是一片连绵不绝的森林,它的面积比整个九州加在一起还要宽广,可是与地图上其他地方比起来这里更令他感觉熟悉和亲切,又见森林,道生心中不免有些酸楚。
他甩甩头,仿佛要把这丝惆怅从脑袋中赶出去,再次睁眼的他眼中恢复了往日的神采,再向前伸出右脚,用脚尖在地面上划了一下,一道浅浅的凹槽立刻出现在这松软的地面上。
道生的身形消失在了原地,出现在小千世界法阵中央,只见他径直走出了法阵,根本用不着看,神识中就能感知它的位置。
他从草地里捡起了飞剑,向溪水边的一颗大树走去,等到道生的身影再次出现在森林中,手中却只是提着一把木枪,是用小千世界里材质坚硬的树干做成,这枪立起足足比道生高出两倍。
虽说所选的树干粗细十分合适,但削掉多余的部分和让枪身变得光滑就足足耗费了道生近一个时辰时间,但怎么他也不敢再把这飞剑带出法阵了。
又一次从所做标记旁出现,道生找到了留在地面上的痕迹,看来比第一次偏移了几米,不过他抬头看了看上方那几乎将阳光尽数遮住的大树,忽然笑了起来。
‘不会挂在树上就好,位置有点偏又打什么紧。’仿佛心中的石块轻了一些,道生提着枪抖擞起精神朝前走去。
虽然此刻道生的元力也能外放,可最多只能阻隔蚊虫的叮咬,却无法让它们四散奔逃,看来确实没有妖族的功能。
他开始敏捷的向前方移动,过程中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随着身形步伐逐渐协调,他好似溶入了这森林,身影消失在灌木丛中。
……
畅叙园的奇花异草吐露着芬芳,此刻的大地缤纷美丽,虽然这生命之美对于大地而言只是短暂的一瞬。以这亭台位置为中心,四周都分布了数量不等的侍从,他们虽都已身在百米之外,不过只怕现在有一只蚊子朝此处飞来,都难以逃脱他们的双眼。园中雅致的亭台中,两名男子正在这里,他们仿佛陶醉在这美好的季节,一如他们早已远去的年轻时光。
“天命无常,惟眷有德,天命有常,惟有德者居之。呵呵,过去已经快三十年了吧,现在对我来说也只如同这信与不信,可当时那样的年龄却又哪里会有现在的感受,却不知兄长现在怎么看?”说话的中年男子一身青色的常服,他的面容不怒自威,虽然此时的脸上只有感慨。
“该信神时我会信,可这该不该之间谁又能保证不撞南墙。当年你我一别就已三十年,岁月已逝,却偏又留下真实,既然今生你我曾为兄弟,此生也已无憾。此番相见也算了却了你我心中的挂牵,想来上天对你我还是不薄。”这着红袍者面色恬静淡然,说话也是不紧不慢,虽然这话语听起来像是告别。
“相见自如不见,这般小儿女心态确实不是大丈夫所为,今日你我为王为帝,顺天知命也是本分,哪怕只是为了今日你我的赤城,兄弟我亦是无憾。”
两人此刻相视而笑,笑声中尽是欢愉,这么长的时间才终于确定,这情感根本无可代替。哪怕两人身边都曾寻找到类似的情感,但那些永远都只会是类似。他们此刻也不再说话,只平静的感受这眼前美好的景色,就像留恋那曾经青春年少时相互间的肝胆豪情,只是不论这景色还是豪情,过得今日便已都成幻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