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王妃去了……
那么,苏意呢?
妙目流转,颜篍乌黑发亮的眸子直勾勾盯着谷若素,叹问道:“苏公待夫人可谓是一往情深,不知苏公一切可还安好?”
御王妃对御王情深深深几许,可惜御王另有所爱。
苏意对谷若素情难割舍,真真是不离不弃。不知苏意可有得偿夙愿,最终抱得美人归?
颜篍轻轻一问,宛似是在谷若素的心底狠狠地一揪。
满腔酸涩。
欲说还休。
谷若素扬眸凝着颜篍,泪盈满眶,久久不语。
苏意。苏意……人间数十载,太匆匆。苏意,你一切可还安好?
多少年了,苏州城里的一草一木,可有勾起你对若素的一丝记忆?
苏意……你可有与别的女子一道泛舟秦淮,可会对她嘘寒问暖,紧张万分?
苏意……苏意……苏意呀!如今你定定是家业兴旺,儿孙满堂。你不记得若素倒好,忘得干干净净,倒也是好的。
这等蚀骨锥心的过往,这种地狱般的煎熬,全由若素一人独自承受。
谷若素沉重地阖眼,想着昔日苏意的情深款款,想着御王见着御王妃时面上的厌憎,想着当日她怒掷玉镯,心头那撕心裂肺的痛……她猛地睁开眼睛,颤颤惊惊瞪着正前方。
颜篍见她泫然欲泣,心儿一抖,便猜问:“难道……苏公已不在人世?”
谷若素含泪摇首,道:“苏意年少英俊,娶了娇妻,自当是儿女成群承欢膝下……他……他过得很好!”
当日一别,自此千里。他身中“绝情香”,将她忘得彻彻底底,便是大福大幸。
自当?听出谷若素话中端倪,颜篍眉心一皱。她旋身与商路静静互睇一眼。
“恕我冒昧再问夫人一句,在夫人的心中,究竟是御弘重要,抑或是苏意更重要?”
谷若素重重地一震。
记得当年风雨中,落花时节与君逢。一生一世,一场梦。
千分不舍,万种风情。垂泪一别人千里,日后寒暖各自珍。
梦里也曾呼唤你,醒来只有风吹雨。
曾经的光年,刹那间在谷若素脑中彻底翻腾。
她咬紧牙根,摇了摇头:“这些陈年旧事,不提也罢!”
“夫人是不想答,还是……”颜篍突地一个欺身上前,与谷若素四目相对。“还是夫人你不敢面对自己的心?”颜篍处处逼人道。
谷若素抱住乌木匣箱踉跄退后一步。她紧抿双唇,偏头避开了颜篍的目光,“我又何须对一个来历不明的人作什么交代。”
一语惊醒梦中人。
香娘族众人或是瞪着颜篍,或是盯着商路。见他们穿衣打扮与漠北人截然不同,尤其是颜篍那一袭红裙亮眼极致,红得如此鲜活,真真是让人惊叹不已。
“呀!这位姑娘绣鞋上的那颗珠子可是会发光的!”有人大声称奇。
众人登时又是一片哗然。他们从未有看见过如此之大的珍珠,何况这珠子还会发光,不禁暗忖这红裙少女来历是何等高贵。
颜篍举目环顾祠堂室内。方才还是大白天,不想一番言辞下来,竟已近黄昏。
她浅浅笑道:“夜明珠若是在黑暗里不发光,岂不是变得跟块石子似的了。”
颜篍六岁那年,因偶然听得府中的几名丫鬟私下相约,夜里一起去后山看萤火虫。好奇之下,她决定偷偷尾随。
不料,颜篍竟在后山跌的一身伤,惊动了爹娘。
此事过后,颜方天便特别吩咐家中绣娘,替爱女的每一双绣鞋,都精心钉上夜明珠,免得她晚上走动时看不清路。
颜篍已离家多日。她低头望见绣鞋上盈盈发亮的一对夜明珠,霎时间感触良多。
明眸轻眨,泪从中来。
“想家了?”商路行前,颜篍掀眸睇着他,嘴儿一撇,幽怨道:“都怨你!若不是有你上门乱搅一通,我又怎地会跑得这么远!”除了在长白山上呆着那些日子,以往她就算再怎地贪玩,亦不过是离家个把月。
可如今……
颜篍忿然背转身。凭她再想念爹娘,如今也是有家归不得,一旦回去了,必定被绑着送上花轿嫁给商路。
颜篍心念动得极快,只见她背着商路又道:“苏公当日既肯愿意为夫人舍下一切,此等情深意重,又怎会另娶他人。夫人你不愿意谈起苏公,难道是怕大家都知道你是怎地无情,罔顾苏公待你的一片真心,对他呼之则来挥之则去?”
阿紫乃是谷若素一手带大的,当然见不得颜篍这番出言奚落她。
“我族祠堂乃供奉列祖列宗之神地,本就不是你们这些外人可随便踏进的。今日两位未经得同意便擅闯我族祠堂,我权当是不知者无罪,可姑娘你对我姑姑这般说话,未免太……太礼貌欠周了!”
颜篍悻悻的道:“姑姑?你这声‘姑姑’可是确定没唤错人了?方才夫人说起的往事中,可曾提到她有兄弟了?就算真有,那也定是在千里之外,在天朝的苏州城里,又怎地会在这漠北国?”
“我叠不是挑拨离间,只是……只是夫人把话说到一半却打住,使得我大起好奇之心。况且我问及苏公,夫人的回答又如此不确定,我猜想她辜负了苏公的情意,也是合情合理。”
“从来笑骂皆由人。”谷若素长叹一声。
抬头觑见呆若木鸡的阿紫,心想她定是听入了红裙少女的话,转而朝安杰诺瞧去。
“无论事情如何,再怎地也轮不到姑娘你来问我,安杰诺,送客!”
千万人间事,从兹不复言。
谷若素绕到供台后方。
香娘族众人默默看着她,双手稳稳地将乌木匣箱放回供台去。
那是——御王妃的衣冠冢!
安杰诺行至颜篍身前,“姑娘……请!”大手一挥,比向祠堂屋外。
颜篍两食指按住眼睑,倏地朝下一拉,她做了一个鬼脸,哼声道:“连问个真相的勇气也没有,胆小鬼!这里又不是什么皇宫别院,本小姐还不稀罕呆着呢!”
颜篍叉腰走到祠堂门口,一竿子只敢看热闹的人轰然散开一条通道。
“商路,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