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长相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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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执子之手

南宫竹站起身,后退到君飞扬身旁,与他并肩而立。

苏梅指尖轻轻抚着无字碑,抹去那上头淡淡的尘灰。

石碑无刻字,却又似是刻上了千言万语。

“若如一切重来,如果你不是东鲁镇南王,那该是有多好呀……是吧?”苏梅如诉如泣。

南宫竹诧异,看着苏梅久久才合上嘴巴。无字碑是王爷临终前对他的一再交代,他只不过是领命做事,却始终想不透为何王爷坚持要在自己坟前立一块无字碑。

如今听了苏梅这话,他总算是明白了。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只要身份地位不变,结局终究也是注定。

王爷,注定是东鲁镇南王,对先王对东鲁有着难以推卸的责任。偏偏流云夫人却生在天朝生在苏州。

东鲁告急,他不得不、只能舍弃了姬海棠对一个女子的****。

万般无奈。

却也别无他选。

南宫竹彻底大悟了,无论重来多少回,除非他与她不曾相遇,不然……终是注定了姬海棠要负她。

到底还是我姬海棠辜负了她呀!

苏梅低头,将一葱白食指放在嘴边,拧了拧眉,愣是狠心地咬了下去。

皮破了,浓情的血水倏地流出来。

她笑了笑,丝毫不觉得生疼。伸着食指轻轻地一笔一划在无字碑上写字,一笔,一画,轻轻的写,轻轻用血色带动着心头闪烁的千言万语,一笔、一画——

姬……海……棠。

自此以后,你不再是东鲁的镇南王。

自此以后,你也不再是南宫竹。

生时不能鄙弃的身份地位,待苏梅用血为你一一抹去。

自此以后,你只能是苏流云的夫君,姬海棠。

自此以后,你也只能是苏梅千思万念的爹。

“爹……你找到娘了吗?”君大哥说得对,至少、这样娘就不会孤单了。

我们这一行去东鲁境地,若是顺利的找见你爹,我就顺带向他提亲!

苏梅面上总算浮起一丝安慰,“爹,你知道吗,君大哥本来是要来跟你提亲的。”

她身后的南宫竹,早已经被苏梅那一声“爹”给震撼住。

听见苏梅提到自己,君飞扬走近她身侧,双膝跪下:“君飞扬见过……伯父。”与苏梅四目相对,原本脱口而出的“镇南王”陡然消失在唇边。

苏梅心神意会,浅浅一笑,“爹,今生今世,有他,苏梅绝不孤单。”小手悄悄探出,抓住君飞扬的大手。

执子之手,与子携老。

今生今世,爹娘不能做到的,让她来完成。

今生今世,她的世界里不存在东鲁与天朝。

今生今世,她只是苏梅,而他……

苏梅睇着君飞扬,冷不防开声问:“君大哥,你……”

“我只是君飞扬,”君飞扬反手执起她的手,拉近嘴边轻轻一吻,“今生今世,君飞扬只会是你的夫君。”语气清淡,却也不容置疑。

望着眼前这对有恋人,南宫竹不禁红了眼眶。

王爷,如若你在天有灵,也合该欣慰了吧。

苏梅……苏梅……

万万没有想到流云夫人竟然生下了王爷的骨血。

王爷的骨血?

南宫竹骇然瞪圆了眼睛,当年明明传来消息说流云夫人进宫做了天朝圣皇的瑾妃,既然进了宫当娘娘,又岂能够生下王爷的骨血?

选择。

两人又对着石碑说了好些话。

君飞扬扶苏梅起身,她举目环顾了一下周边的环境,而后定定看着老茶树问:“这里……也是他特别交代的吗?”

爹乃东鲁镇南王爷,他死后理当是要被厚葬在东鲁王族的墓林里,若非是生前有叮嘱,又怎会长眠在这山林静宅中。

南宫竹也略略的看了一下四周,视线最后同样落在老茶树上,“这株茶树是当日王爷降生时,王爷的母妃亲自栽种的。”

“原来如此。”苏梅了然。

移植茶树不容易,又是当年王妃亲手栽种,既然茶树在这里,如此想来,这所宅院就是爹当年的降生之所了。

千错万错……早在来时便已注定是错了。

只怪错得太早,错得不能悔改。

东鲁王族……镇南王……这万错的根源呀!

从这里开始,合该是从这里结束的。苏梅似问似叹的又说了一句:“他心里一定很苦吧?!”

不论生死,姬海棠无颜再见苏流云,所以才有坟前无字碑。从此世上没有了镇南王,不分东鲁天朝,也没有了姬海棠。

君飞扬眺望着远方,黑亮的眼眸望着那西北方的天空。

那里,是天朝的方向。

抿成一道直线的嘴唇,嘴角淡淡地上扬起来。

“茶树是一个因素,但最主要是……”南宫竹也抬眸幽幽望向西北方,“过了这座山,便是天朝与东鲁两国的交界所在,这里是东鲁最靠近天朝的地方,王爷说……”

南宫,他日你若还能再见她,请代我转告,就说……此生以后,生生世世,姬海棠等在东鲁。

生,无颜再见她,死,更不敢叨扰她。

他只能站在东鲁,屹立在离天朝最靠近的地方,远远地望着她,盼她一次回眸。

“流云夫人……她可好?”

“她……”苏梅垂眸盯着石碑上鲜红的字,苦笑说:“当年你们离开苏州之后……”

茶树下,坟前,苏梅娓娓说起了那段关于苏流云的遭遇。

山风稍凉,再凉却也比不过这对男女的凄凉,山光虽美,再美仍也比不过这对男女至死不渝的情。

从此世上无姬海棠,从此世上无苏流云。

那么的凄凉,那么的壮美。

十七年了,两个本以为是完整的故事,十七年后终于相逢,才愕然发现,一直以来的完整原来竟是如此的残缺,少了一半,焉能完整。

焉能完整!

“竟然……如此。”南宫竹重重叹道,他千万次叹息,犹是叹不尽那对被命运戏弄了的有恋人。

谁能料到,真相竟然是如此让人……天若有情天亦老,天若有情天亦老呀!

“今日一行,苏梅心事已了,南宫老爷,我们就此告别了。”苏梅对南宫竹躬身说。

“不敢!”南宫竹忙跪下,“尔乃镇南王爷之女,虽未受封郡主,却也是镇南王府小姐!”

“镇南王府尚在?”苏梅笑问南宫竹。

“……”南宫竹一愣,随即伏下头去,“王爷走后,镇南王府如今只不过是一座空宅。”王爷虽不在世,可生前的福分还在,故而镇南王府犹在,只因没了主子,如今倒成了一座空宅。

“世上早就没有镇南王了,又何来个镇南王府?”苏梅弯身扶起南宫竹,“既然镇南王府不存在了,又哪里还有个镇南王府的小姐?”她顿了顿,乌黑的眸子笑看着南宫竹好一会儿,才接着问:“南宫老爷,你可明白了吗?”

“……小姐,”南宫咽着声音应说:“南宫……明白!”

镇南王爷只想做一个平凡男子姬海棠,她……也只想做一个寻常女子苏梅。

尊贵无比的身份与地位,不能带给他们幸福,反倒却成了阻滞。

君飞扬高挑伟岸的身影映入南宫竹的眼帘,他的瞳孔渐渐地缩小,又慢慢扩张开。

他张大眼睛细细地将君飞扬自上而下打量了一番,君飞扬不卑不亢任由他看个够。

半晌,南宫竹才讪讪别开眸光,“小姐……是对的。”小姐身上流着的可是东鲁镇南王爷的血脉,一旦身份曝光了,东鲁王族又岂能容得王室血脉流浪在外。

小姐想得周到,既然身份地位反倒是成了幸福的绊脚石,还要来做什么。

不要也罢。

不提亦罢!

谢过了对苏梅再三挽留,意欲为他们操办婚事的南宫竹,三人直接在山中别院里分道扬镳。

下了山,重新备好马车上路。

苏梅频频回头,眼神眷恋的望着渐渐后退远去的青山绿影。

谁曾想到,一等再等,最后竟会是……等无可等。

以前觉得等待的日子很漫长可怕,等着心焦也等得心慌,如今再回首,她倒是宁愿可以像过去那样一直等着,至少还能在心里尚存一丝希望。

现在心事了却,心中感觉一片空荡荡,好不真实,又偏偏理智地知道这似梦的一切真真实实地发生了。

她爹是姬海棠,她娘是苏流云。

她身上的每一个细胞,每一滴血液,都深深的烙写着姬海棠与苏流云一生的****。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君飞扬道。

苏梅一怔,轻轻收回眸光转而投向君飞扬。

她盯着他英俊的侧脸若有所思,半晌,才抿嘴轻笑了起来,问:“君大哥……你会同意我留在东鲁吗?”

这人,眉宇略显霸气,脸上找不见半丝的犹豫,明明是心里已经拿定了主意,还要故意装作若无其事般来戳一戳她的意志。

不等他回答,苏梅撅起嘴儿来,低声骂了一句:“可恶!”嘴巴上骂了,心里却也乐了。

陌上两道遍地花开,马儿蹬蹬的走,很快就出了东鲁境地,朝西北方稳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