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过天晴。
周家的下人起早便烧煮了热水灌融堆积的厚雪,回廊一路干净无雪痕。
细步走过熟悉的回廊,远远瞧见周家大门在前面,苏梅眷恋的回身往梅苑的方向定看。
林里那梅花还没落,过往这样的饷午她都是静卧在树下看书煮饮。最老的那株梅花树下,还深埋着她酿的几坛梅花酒。房前空地周日暖为她加架的那个秋千上,她忘记了取下绑在上头的那道黄丝带。房里那个她最中意的冷客梅花屏风,她想带走也带不走。
双眸一黯,她讪讪然收回视线。“走吧!”苏梅冲着停下脚步静候自己的君飞扬和春天展颜欢笑,若无其事越过他快步朝大门走去。
春天紧跟在后。
君飞扬却察觉了不远处微敞开的那扇窗户后面站立的人影,蹙眉将那人面上的表情尽收眼底,才一拂袖旋身健步离去。
“你的嘴唇怎么了?”君飞扬讶异苏梅一直拿手绢捂住一边嘴唇。
“没什么。”苏梅淡淡说。
春天担心的盯住手绢轻压住着的部位欲言又止。
“走吧。”看穿了她的心思,苏梅用另一只手反勾住春天的臂弯,拉她行前去。
“小姐,这又不是什么难为情的事,为什么不可以让君公子看见这伤口呢?”春天不解的问着苏梅,边用热毛巾小心擦拭她嘴角上的伤。
“免得让人徒然生忧。”饱满的红璎微微开张说,“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方才离开梅苑的时候,她只顾着双目环视四周把一草一木好生珍藏在脑海里,忘了看路,一不留神就在滑溜的积雪上面跌破了嘴唇。
噙泪瘪嘴吃了一口血腥的雪,冰冰冷冷的冻,那痛还是由心底滋生蔓延全身。
她怎么可能忘记,她在周家受的第一道伤。
也是最后的了。
“不碍事了。”苏梅出手阻止春天继续擦拭,“等一下你就过去找君公子,告诉他今晚我们就在房里用餐好了。”
出了周家,君飞扬暂时陪她们一起安顿在七里大街附近的一家酒楼。耽误了他原本的行程,她已经觉得过意不去了。
“明天吃过午饭,我们就在这里分道扬镳。”
春天听了苏梅的话,放下捏在手里的热毛巾,捧起铜盆子只手开门出去。
见春天把门掩上了,苏梅面上的神情才渐渐放松开来。
长叹息,她伸出舌头轻舔了舔已经止住血流的伤口。
君飞扬的房间就在隔壁。
离开周家,才惊觉苏梅主仆两人的去留问题。一向还未想好要如何安顿她们,他只好先找了一家店子住落,打算吃饱喝足后再从长计议。
那两个女人前脚踏进酒楼,后脚就直直随着店小二的牵引进去厢房把他关在门外。教他连找个开场白的机会也没有。
他只好不吭一声的躲回自己的房间独自生闷气。
一盏茶都还未喝完,听见隔壁房门开了又关、开了又关,他等呀等的最后也只等到春天那个丫头过来传话。
君飞扬挑眉问,“有事么?”
双膝向前弯,一个福身后,春天乖乖的照着苏梅的意思说,“君公子,小姐说了要在房里用晚膳。”担心君飞扬心生误会,她忍不住补上一句,“呃,其实这都是我家小姐的习惯啦。”
君飞扬了解的笑笑,“知道了。”
两人的对白不多,要说的说完了,屋里便迎来一阵尴尬的安静。
“那个、我先出去了。”
春天怯怯的抬眸看了看那个端坐在位子上、一手托着茶杯老气定神的男人,勉强嘿笑一声,硬着头皮又浅浅弯身一下,才赶紧逃离君飞扬的房间。
怎么在周家的时候她都没发现这个君公子好有压迫感呢?
见春天掩上自己的房门,又听见隔壁房门开了,又关上。
君飞扬才搁下手里的茶杯。
看那春天一副快虚脱的样子,他倒是感到有几分的好笑。
虽无缘手无缚鸡之力,君飞扬自认长相不凶恶。托经常拜读书物的福,分明的五官透露着一股教人无法忽视的沉敛。
怎么春天就突然觉得他可怕了?
难不成……苏梅也是对他生了距离?
思绪胡乱,他用力的摇了摇首,拒绝这样的可能。
心底有个声音告诉自己,苏梅与世上任何女子不一样,她是独一无二的。然而当心稍感安定,春天方才的反应又跃起在他脑海。
“小二!”君飞扬站起来拉开门,冲楼廊几步外正要下楼去的店小二吆喝一声。
被叫到的店小二马上回身匆忙跑过来,“这位客官,需要我为您做点什么?”
君飞扬先是直接自腰间取出一锭纹银塞进店小二的手中,而后才不慌不忙的交代几句。
一阵低语过后,店小二明白的点了点头掉头走人。
君飞扬余光睨一眼那扇紧掩的房门,也回身进屋反手把门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