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又一阵号啕大哭,她抱着手指头,活像我切了她一根手指头般。
“再号我割你一千刀。”杀猪般的惨叫被我一句话活活憋回了喉咙里,乖乖写着她的血书。我看看那没有半点血迹的匕首,插入鞘里伸到子衿面前:“送你刮毛。”
他抿着唇,春风拂面,伸手接了过去,紧紧地握着。
我看见,他的脸颊上,还微微肿着的一边,还浮现着血丝,破坏了他整体的美。少了发丝的遮掩,现在倒是看得清楚,那是手指的痕迹。
“哼!”我看着地上的方心琦,有些懊恼刚才那一刀割浅了。
将一个小瓶塞入子衿的手中,这一次我什么也没说,而是一把拎起地上的女子,将血书放进怀里:“大小姐,送我几步如何?”
她哆哆嗦嗦,眼睛里全是恐惧,不敢有半点反抗,在我前面一步一蹭地走着,而我,摇着我的纸扇,大摇大摆跟在她身后。
门口,艳阳高照,来来往往的人群渲染着京城的繁华,各种声音极尽吆喝声四起,在这样的和谐中,人群拥堵着一方小小天地引起了我的注意。
那里,跪着一个瘦小的人影,正呜咽哭泣着,头上插着草标,标准的自卖自身,身边大大小小的议论声更是在向我传递着显而易见的故事。
“卖身葬母呢,怪可怜的。”
“在这卖,想也是被青楼卖去。”
“谁叫咱们没银子,这也买不起啊……”
我眼光一闪,对着方心琦一喝:“过去!”
她老老实实蹭了过去,庞大的身躯一挤,顿时站到了人群最显眼的地方。
那边,小男孩还在哀哀哭泣着,凄惨的哭声引来更多叹息。
在人后,我手指一弹,封住她行动的同时点上她的笑穴,惊天动地的笑声在刹那间不和谐地响起。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下卖身葬母,只求好心的大娘大爷给几文银子让我安葬母亲……”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呜呜,小的无依无靠,只求大家可怜……”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于是,人群骚动了。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无礼,不买就算了,有什么好笑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
“看你肥肉大耳的,一定不知道穷苦人的可怜之处。”
“哈哈,哈哈,哈哈哈……”
“大家上,揍这个人,打死她!”不知道谁喊的,人群摩拳擦掌愤愤不平地冲上前,拳头如雨点般落下。
肉体被狠狠捶打发出响亮的噼啪声,夹杂着残破的笑声。在人群涌动中,我悄悄弹出一锭银子,落在小男孩身前,转身隐没在人群中。
我倚着窗边的摇椅,晃着手中的酒杯,悠闲地看着窗外一缕月光投散在窗台上。远远地还能听到亭台水榭处的轻歌曼舞声、调笑声、劝酒声,缥缥缈缈的就像这月光一样。
子衿远远地坐在地毯上,青纱覆着一角桌沿,被他雪白的手指压着,长发未绾,悠闲地散在身后。他静静地执着笔,不知道在写什么,蜡烛噼啪一声,他的容颜在烛光中跳动,投射在墙上清丽婉约。
“为什么是我?”看着他的侧脸,冰雪玉肌惹人怜爱,更难得的是那份从容安稳的气质。不啰唆不闹腾,我不说话他也不打扰,显然久摸人心,知道我不欲人探索的性子。
我没忘记,他那句 “三年前为我所包清白之躯”的话。开始以为是他借个名头自保之语,可是他在看见我第一眼时的激动让我生了疑虑,他认识我,而且真的思念了不算短的日子。
手指一顿,他没有继续写下去,放下手中的笔,优雅地转身,微笑而起:“王爷可愿听子衿一曲?”
我微笑着,慢慢点了点头,轻啜着手中酒:“别喊王爷,我早不是王爷了,楚烨,烨,随便你挑。”
他抱着琴,嗓音如韵:“再怎么样,您身份高贵,我不过是青楼之人,这样不合规矩。”
我知道他不是矫情的人,只是这直呼其名,别说我曾经的身份不允许,就算是普通人家家主,也绝不准正夫侧夫喊名字,更何况他还没有任何地位可言。
“你不是早是自由身了吗?说什么青楼中人,我也不是王爷,既无家产也无钱财,还靠你收容才没惨到睡街边,所以你是我的贵人。如果让你喊娇客贵娘什么的,我怕你明天就把我扫地出门了。”
装无赖是我的拿手好戏,那挤眉弄眼的表情明显在告诉他我心情极好。他扑哧一笑,在我腿边坐下,琴架在双腿上,手指一划,清泉流水般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
我的表情一顿,掩饰不住的惊讶。
点点珠落,滴滴水流,我似乎听到了一曲仙音顺着月光流淌。
所有的嘈杂声都不见了,连自己的呼吸都静止了。
仿佛心底最深处的湖水,被飘落的树叶打破,慢慢地荡漾。
看碧波载着叶子,柔柔地抚摸,漂荡远去,湖水中淋漓月光,晃动着。
他的手指,像是跳动在花瓣尖上的雨滴,飞快地掠动,透亮无瑕。
他的发,落在我的膝头,散发着兰花的香气,我捧起一缕,顺滑地从指缝中流下。
我知道他是谁了,因为这缕琴音,因为这发。
四年前,我在怡情阁喝酒玩小美男,一下兴奋过头灌得太多,晕头转向跌跌撞撞找着茅房。在回来的路上为了醒酒坐在廊下吹风,不期然地听到断断续续的琴声。
琴声悠扬,如月光般水华白练,这是我当时的第一反应,看着月光,吹下风,真是惬意,却被不识相的打骂声乱了悠闲的气氛。
“不行,这么清淡的曲调怎么能讨客人喜欢?你是个小倌,不是头牌名伶。”喝骂夹杂着荆条抽下的声音。
那是小倌被调教的地方,换做以往我看都不会看一眼,因为我玩归玩,却绝对没有蹂躏稚嫩少年的爱好。
也许是酒被风吹上了头,也许是那琴声的确让人不舍,在这靡靡场所能听到这样的音律,难得。
于是我豪气大开地一脚踹开门,顺势把老头丢到角落,颠颠倒倒地试图看清楚眼前的小倌。
可惜,我除了那头披散着的长发和琴弦上斑斑伤痕的手指,真的什么也看不清楚,只记得那身体的孱弱和瘦小。
醉鬼眼中的世界是什么?
是天大地大,老子最大!
我握着他的手,居然甜甜蜜蜜地放在嘴边不断摩挲亲吻,死死抱着他,指着角落里瑟缩的老头,酒气冲天:“你她妈的懂个屁,他本来就是个花魁名伶的料,你非,非要往污水里推。你知不,知不知道,男人除了脸,就是手最重要。你居然打他的手,信不信,信不信王爷我剁了你的爪子!”
巨大的响声引来了无数的人,也包括这怡情阁的阁主。当看见闹事的人是我,他一边苦笑,一边还要对我赔不是。
我把怀抱里的人往他手里一推,指着他的鼻子:“给我就这么调教,不许教淫词艳曲,还有,找教娘教他读书习字,吟诗作画。三年内,他要不成京城第一花魁,我,我上官楚烨跟你姓!”
然后,我酒劲冲脑,啥也不知道了。醒来后怀里的银票少了最少万两,想想好像是被我甩给了阁主。
这事,就小小地带过去了,我照样喝我的花酒,早把那场酒后闹事抛到了脑后。没想到,他的琴声,倒带给我一段早已淡忘的往事。
不知道是我眼力独特还是他真的有这份潜力,总之,四年后我见到的,是不沾染一点风尘气息的子衿。他那份气度即便是大家闺阁也未必有,更何况那份青楼中锻炼出来的识人之能。
我出了银子,自然也就有了所谓的王爷钦点,这三年还真不是假的。